台灣文獻叢刊
【第 248 種】
庭聞錄
.作者:劉鍵
.原書頁數: 0068 頁
●書籍簡介
第二四八種「庭聞錄」
本書(一冊四六面四○、八○○字)凡六卷,劉健撰。健字汝嘉,南昌人。父昆,清順治己亥(十六年)進士,官雲南同知;吳三桂反清,脅之不屈,戍騰衝。清兵平滇,復職。著有「吳三桂傳」及「滇變記」,述吳三桂事;但燬於火。後四十餘年,健追錄所述,因以「庭聞」名篇。是書卷各一目:卷一,乞師逐寇(明崇禎十七年)卷二,鎮秦徇蜀(清順治二年至九年);卷三,收滇入緬(順治十五年至十七年);卷四,開藩專制(康熙元年至十二年);卷五,稱兵滅族(康熙十二年至二十年);卷六,雜錄備遺(不繫年)。其中以吳三桂「稱兵滅族」為較詳、「開藩專制」次之,蓋見聞頗多直接所得故也。間附章奏、文移,甚具史料價值。
●序號 篇名
1 庭聞錄取目錄
2 序
3 庭聞錄卷一 乞師逐寇
4 庭聞錄卷二 鎮秦徇蜀
5 庭聞錄卷三 收滇入緬
6 庭聞錄卷四 開藩專制
7 庭聞錄卷五 稱兵滅族
8 庭聞錄卷六 雜錄備遺
●庭聞錄取目錄
卷一乞師逐寇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卷二鎮秦徇蜀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二)
卷三收滇入緬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五)
卷四開藩專制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二七)
卷五稱兵滅族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四一)
卷六雜錄備遺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一)
●序
先中憲公居永昌,曾著吳三桂傳及滇變記二種,皆紀逆藩之事。越數載,火焚故居,滿目蓬蒿,南中雜說雖行世,視所失稿,僅存十之一耳。滇變距今四十餘載,談往事者,無稽之言,人各一說;無他,地遠事久,以訛傳訛故也。不孝健,當日趨庭,所受教,懼久而忘,因舉所聞猶能記憶者,書之於丹,粗分六帙,錄其大概。雖略而不詳,然以視耳食之談,竊自以為有聞。惜乎逮養之秋,不能珥筆,致使今日欲聞其事而無從繼。自今網羅軼事,勒成一書,誅亂賊於既死,以報先人於地下;健雖不敏,不敢不任其責也。
康熙五十八年(歲在庚子)春三月,劉健。
●庭聞錄卷一
乞師逐寇南昌劉健述
吳三桂字月所,先世由徽州至高郵,流寓遼東,因家焉。父驤;母祖氏,祖大壽之同懷也。三桂自少為邊將,勇而敢戰。嘗逐一騎,射之,騎墮地佯死,三桂下馬欲取其首,騎揮佩刀刃之。桂中鼻,血流被面;卒斬其首,攜之歸。總監高起潛,三桂義父也。大喜曰:真我兒也。上其功,得優敘。自此累遷至總兵官,鎮寧遠。
吳驤字兩環,以寧遠前屯中後所籍,登天啟二年壬戌科武進士,累官都指揮使,鎮寧遠。
崇禎四年,遼東巡撫邱禾嘉請城大淩河,朝命遼帥祖大壽帥勁旅護版築役。
八月,我大清兵至,圍大淩河,絕大壽餉道,邱禾嘉督總兵宋偉及驤救之。
二十七日,戰於長山,大清兵先突偉營;營固,攻不能入,前鋒多死;移攻驤,驤師潰,南奔。偉力戰至晡,亦奔。治敗軍罪,驤坐削職。
是冬閏十一月,登州遊擊孔有德帥兵援遼,兵噪於吳橋反。陷登州,圍萊州固守。
五年六月,戶部右侍郎劉重慶、四川道御史王萬象並疏請關寧兵援萊州。
初九日,詔總監中宮高起潛督總兵金國奇等剿賊,令驤從征立功。
八月十九日,驤從諸將敗賊於沙河。
三十日,又敗於白馬,入登州。
九月初一日,圍登州。
十一月,復驤原官;金國奇卒,即以驤代之。
六年二月十三日,孔有德遁出海外。
六日,復大城。
十八日,復水城。
七月,敘功,授驤都督同知,廕一子錦衣百戶世襲。
十七年春,流賊李自成自秦犯晉,所至皆破,畿輔大震。
二月初二日,薊督王永吉請撤關外四城。謂前後屯失守,寧遠孤懸二百里外,四面阻敵,防禦極難,且寇氛日迫,三輔震驚。宜撤寧遠,令吳三桂統邊兵守山海關;即京師有警,關門之援可旦夕而至也。帝問閣臣陳演、魏藻德等。演私念上有急,故行永吉計;事定而以棄地責我,又奈何!且揭持「一寸山河一寸金」之說。帝諭演曰:棄寧遠、守關城,誠屬下策,然非得已。於是,復集科道九卿會議德政殿,聚訟不能決。主永吉議者,惟大學士范景文、兵部尚書張縉彥、兵部侍郎金之俊、左都御史李邦華、翰林學士倪元璐。吏科給事中吳麟徵爭尤力,謂寧遠孤城,其勢必棄,今日棄之為棄地,他日棄之為棄人。棄地已不可,棄地兼棄人更不可。吳三桂勇將宜收用,勿委之敵人。今寇旦夕至,若使來捍京師,一舉兩得。又疏:邊臣不可令有懼心,尤不可令有死心。臣讀三桂疏,言切情危,若有格格不忍言之意,臣知其有懼心。始以裹屍自任,終為父弟乞恩,臣知其〔有〕死心。今寇勢方張,不早徙近捍禦,京師何以恃乎!疏再上,閣中堅執如初。
時,吳驤為中軍府都督,群臣請召見,熟計其宜。驤備陳邊兵精銳,三桂才可辦賊狀。帝欲從之,而廷議不一。永吉之策,竟格不行。及賊鋒日逼,始決計調兵。
三月初五日,封三桂平西伯,詔徙寧遠之眾,入援京師。數十萬眾,日行數十里。
十六日,入關。
二十日,至豐潤聞變,還師山海關。吳驤既降賊,三桂亦以所部之眾西行赴降。道遇家人,來自京師者,詰問,得父被執狀。莞爾曰:此脅我降耳,何患!復問陳姬無恙乎?陳姬,名沅,字圓圓,吳門名妓,得之戚畹田宏遇者也。色美而善歌,三桂嬖之。賊執驤,圓圓為偽將軍劉宗敏所掠。家人以告。三桂怒曰: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,何面目見人耶!遂揮眾返,縱掠而來。
陳沅之事,言者多殊。陸次雲陳沅傳,以奪沅者為李自成,不知其為宗敏也。傳文雖詳,究未確。其點綴處,尤多已甚之詞。又有云:崇禎辛巳年,田宏遇進香普陀,道經蘇州,購沅以歸。三桂奉命出鎮,宏遇餞之,出沅佐觴,三桂悅之,以為請,宏遇許俟終年。後果送至驤宅,驤不敢受,仍歸田氏,而客以報。三桂時有入衛之命,疾駛赴京,欲乘便取沅。中途聞劉宗敏踞宏遇宅,挾沅日事酣宴,遂大怒,出關乞師。有又云:吳妓陳沅、顧壽,並名噪一時,田宏遇以重價市壽,而沅名更高,不易得。會其婿以細故得罪,欲求好,無以通媚,百計購沅以獻,宏遇善之如初。未幾,宏遇卒,驤入都,三桂使人持千金隨驤市沅,既得,驤遣送寧遠。京師陷,劉宗敏踞宏遇宅,聞沅、壽名,索之。壽從優人私逸,而沅先為三桂購去。宗敏於是斬優人七,而擊驤索沅。驤具言送寧遠已久,宗敏不信,拷掠備至。二說彼此微異。至謂三桂入衛之時方欲取沅,與謂沅在寧遠者,皆非也;惟吳梅村圓圓曲為得其真。當日梅村詩出,三桂大慚,厚賄求毀板。梅村不許。三桂雖橫,卒無如何也。
自成聞三桂之來而復返也,命偽相牛金星假驤書招之曰:爾以皇命特簡,得專閫任,非有累戰功也。不過謂強敵在前,非有異恩儌勸,不足以誘致英士;此管子所以行賞罰之令,而漢高見韓、彭則予重任之類也。今爾徒飾軍容,怯懦觀望,使李兵長驅深入,既無批吭搗虛之謀,復無形格勢禁之力。事勢已失,天命難回,吾君已矣,爾父命在須臾。嗚呼!識時務者可以知所變計也。昔徐元直棄漢歸魏,不為不忠;伍子胥違楚適吳,不為不孝。然以二者揣之,為子胥難,為元直易。我為爾計,不若反手啣璧,貫鍎舁棺,及今早降,不失通侯之位,而猶全孝子之名。萬一徒恃憤驕,全無節制,主客之勢既殊,眾寡之形不敵,頓甲堅城,一朝殲盡,使爾父無辜並受戮辱,身名俱喪,臣子均失,不亦大可慟哉!語云:知子莫若父,吾不能為趙奢,爾殆有疑於括也。降將唐通亦遺書招之。三桂不答。上書於父,略曰:桂以父廕,熟聞義訓,得待罪戎分,日夜厲志,冀得一當,以酬主眷。屬邊警方亟,寧遠為國門戶,淪陷幾盡,桂方力圖恢復,以為李賊猖獗,不久即當撲滅,恐往復道路,兩失事機,故爾暫稽時日。不意我國無人,望風而靡,吾父督理御營,勢非小弱,巍巍萬雉,何至一二日便至失墮!使桂捲甲赴闕,事已後期,悲恨何極!側聞主上宴駕,臣民僇辱,不勝眥裂!猶憶吾父素負忠義,大勢雖去,猶當奮槌一擊,誓不俱生;不則刎頸闕下,以殉國難,使桂亦縞素號慟,伏劍復仇,不濟則以死繼之,豈非忠孝媲美乎!何乃隱忍偷生,訓以非義,既無孝寬禦寇之才,復愧平原罵賊之勇。夫元直荏苒,為母罪人;陵苞二親,並著英烈。我父矯矯王臣,反愧巾幗女于。父既不能為忠臣,兒安能為孝子乎?桂與父訣,請自今日。父不早圖,賊雖置父鼎俎旁以誘之,桂不顧也。傳檄遠近,討賊復仇,招集潰散及唐通降兵約二萬人,以眾寡不敵為慮;有進乞師策者,遂遣副將郭雲龍、楊坤、孫文煥請兵於大清。時和碩睿親王湯鵝泰行九,稱攝政王,西征;師次翁後,得三桂請,大喜許諾。
四月十三日,自成命牛金星居守,自率劉宗敏等以精兵數十萬東擊三桂,並挾永王、定王及吳驤以行。
十八日,賊兵犯關城,圍之數匝。關東二里許,有羅城外拒;賊慮三桂東遁,出二萬騎從關西一片石轉東,夾攻關外城。三桂堅壁拒守,遣人趣大清援兵,睿王兼程進,命英王蟒虼■〈虫荅〉行八將萬騎為左翼,由西水關入,豫王阿吉奇行十將萬騎為右翼,由東水關入,自以大兵隨後。繼使宿將祖大壽帥精甲駐秋喜嶺,高張旗幟為聲援。三桂選死士五百人突圍出,謁睿王,情詞懇切,聲與淚俱,一軍為之動容。三桂即壁中薙髮,與睿王鑽刀定盟而返。
二十一日,開關出戰,敗之;賊分道並進,會日暮乃罷。
二十二日,復戰,賊知邊兵勁,成敗待此一決,驅其眾死鬥。三桂悉銳而出,無不以一當十,殺傷過半;賊恃其眾,鼓勇迭進,挾二王於廟岡立馬觀戰。賊眾我寡,三面受敵,我兵東西馳突,賊眾亦左縈而右拂之,陣數十交,圍開複合,自成按轡岡上,見有騎兵出三桂旁突陣而入者,自成麾後軍益進。或曰:彼騎兵非關寧兵,必滿洲兵也,宜避之。騎兵銳甚,所至莫當。自成策馬走,諸賊畏令嚴,未敢退。忽塵開,見辮而甲者,咸驚呼曰:滿兵來矣。拉然崩潰。是日,戰初合,滿兵蓄銳不發,苦戰至日昧,三桂軍幾不支。滿兵乃分左右翼鼓勇而前,以逸擊勞,遂大克捷,陣斬賊大帥十五人,殺賊兵數萬,奪軍資無算。自成潰敗,奔至永平,使降臣張若麟詣三桂軍議和。明日,三桂追至永平,又敗之,自成殺吳驤於永平城西二十里范家莊。
二十六日,狼狽近都門,盡戮吳氏家屬三十四口,尸諸王於二條胡同。
二十七日,宵遁。
二十九日,餘黨焚宮殿及各城門樓,出阜城門西奔。
五月初一日,京城為大行發喪,設位都城隍廟,諸商乃合資為吳氏發喪,遺屍悉以厚櫬殮之。是日,輦下喧傳,三桂從賊中奪太子以入,入即太子嗣立,延頸以待。而三桂兵至榆河,睿王檄其追賊;請入都,不許。乃於道中命人求陳沅,而自從蘆溝橋逐賊而西。
初二日,過琉璃河,追及慶都,又敗之。又及於正定,自成暫駐玉皇閣,方具食,聞三桂追至,不食而走,逐北至固關班帥。
是月初七日,國朝敕封吳三桂為平西王。
移兵部咨:為查取應敘官員事。准貴部咨前事內開:凡副將以下、守備以上,前關門對疊有功,各據實詳開送部,以憑覆敘等因,准此。勘得本年四月內,逆闖馬步數十萬長驅窺關,本藩忠義激昂,誓不與賊俱生,父母身家舉置度外,不待言矣。仍多方鼓舞聯絡,幸遼鎮文武官兵同心僇力,倡之於前;而關門各將士並能協和鼓勵,應之於後。四月二十一、二兩日,戰者守者,均矢肝腦塗地之心,用能摧堅破壘,淨掃妖氛。此一役也,立肇造大定之基,揆厥勛勞,原非淺鮮。今貴部移咨覆敘,本藩轉行確察,據各鎮協冊報前來,謹備冊咨送。內如總兵何進忠,捐軀突陣,立功彪炳,應與格外酬異。此外如副將楊坤、遊擊郭雲龍、參將孫文煥,效力最多,並應優異敘陞。又如監紀同知童逵行、陳全國,摧鋒借箸,以文吏而兼武弁之勞,其功更難泯滅。業經揭送內院轉送吏部,擬與優加京銜在案。茲特再為拈出,用邀破格陞賞之聖恩。又查遊擊魯澄、副將陳時登、夏登仕、胡亮,保關禦寇,宣力並著;而登仕、胡亮當關門撫道投賊求生之時,獨能同仇戰守,忠義可嘉。且四弁智勇兼資,俱屬有用之材,今均置空閒之地,更覺可惜。天造草昧,需人孔亟,查缺優補,亦以酬前勵後之道也。統祈貴部立為優酬,擢用施行。
又咨:為敘功事。准貴部咨開云云等因,准此。照得我國家應天順人,定鼎燕京,不期月間,率士來王,已成車書一統之治。揆厥始基,實肇造於關門之一戰;而慶都之追勦,觸暑星馳,摧鋒陷陣,亦不可泯之勞勩。本藩謬荷天恩,已叨王爵矣。顧一時同心僇力共成其功者,查遼鎮文武將吏諸生千有餘員,其間有同謀歸命者、有遠請王師者、有當先迎駕者、有陷陣先登者、有效死守堞者,又有以一人而兼數勞者;雖功有大小、秩有崇卑,其歸命投誠以宣力於朝廷、策勛於開創則一也。計功行賞,均宜叨沐榮褒,第念寵襲殊恩,不敢多冒。前本藩就文武將吏中敘其功績尤著者,造冊先咨貴部,用邀不次之賞。其稍遜於此者,正在另冊咨請。皆本藩特疏奏明,奉有速與酌議之諭旨,前咨內預行拈出在案。今復準貴部移咨,欲本藩分別同謀、先迎與戰守各款項,具紉其難、其慎,不僭、不濫之至意。查當日同謀歸命、又兼督戰守者,則同知童逵行也,前冊另款開列矣。又遠請王師兼任戰守者,則副將楊坤、郭雲龍、孫文煥也,前冊亦另款開列矣。此外冊開之總兵、副將、參、遊、都、守等二百四十八員,同知參謀三員,則皆順天歸命先登血戰應居首功者也。至云某年月日、某地戰守,此在攝政王目擊,亦貴部之所心悉,本藩不敢贅陳瑣屑。若夫各官之職銜,文武大小,本藩一照各官歷題實銜,分別開列;間有部冊不符者,亦系本藩劄加。蓋當日明祚斬絕,本藩總統兩鎮,值人心皇皇靡定之秋,其與本藩同肝膽而歸順清朝,捨性命而捍禦逆闖;倘非動以望外之功名,萬不能有濟。今追溯成功之機,全賴此著。本藩又不得不申說明白,仰邀同仁之視也。總之,關們、慶都之役,人人用命,戰係實戰,功係實功。既為開國首功,又與尋常戰守之功大有分別,破格陞襲,賞一勸百,關係重大,貴部必能見及於此矣。除續敘有功各官應加流銜者冊敘送外,今再備造文武清冊二本,擬合咨覆。為此,合咨貴部,請照事理宜賜題覆,應與優陞世襲撰給敕書者,與世襲敕書文職應超等擢用者,即與轉咨吏部超等擢用施行。
●庭聞錄卷二
鎮秦徇蜀
順治二年,三桂帥師入陝西,由西安駐漢中府。
三年,流賊張獻忠踞四川西充縣,日肆殺掠,將士人人自危。其下劉進忠導我師擊之,肅王豪格射獻忠,中其乳,墜馬死。其養子孫可望、李定國、劉文秀、艾能奇等收敗卒,奔重慶。
四年,可望等自綦江奔遵義,三桂偕肅王入川,分兵徇地,下重慶及遵義,可望由黔入滇。賊眾雖走,川中兵四起,最強如楊展、王祥、李占春、余大海、袁韜、武大定、曾公於等各有眾數萬,擁兵聚餉,互相聯絡。我師亦以川中殘破,北還順慶,三桂乃駐漢中。
五年,大同鎮總兵姜瓖反,兵勢甚盛,西連榆林、寧夏、甘肅三總兵同時並起,全秦震動。榆林兵南下西安,時秦督孟喬方年未三十,請師漢中。三桂倍道赴援,不旬日而至西安,屯營南教場。喬方託疾不出見,厚犒師。三桂笑曰:疑我矣。夜半拔營北行,與榆林兵遇於浦城。遲明合戰,殺傷相當。日午,三桂率鐵騎數百冒矢石摧鋒陷陣,榆林兵敗走。三桂急追之,不數日,至城下;又急攻,數日而拔,屠其城。榆林大姓尤、杜、种,皆世將也,殺戮殆盡。得士大夫所與瓖等往來書,按誅者又數十家。
楊展等始相睦,後有隙,日治兵相玫。孫可望既入滇,盡收雲、貴之眾,勢復大震,窺川、陝。
六年,袁韜、武大定殺楊展。
七年,可望使白文選攻遵義,殺之。王祥又聲殺楊展之罪,使劉文秀、王自奇擊袁韜、武大定,擒之。
八年,可望使盧名臣取涪州,李占春、余大海拒戰敗績,遂來歸。可望留兵守川西。
九年二月,三桂偕定西將軍墨勒蝦自漢中發兵,分東西兩路入川,屯川南。時御史郝浴巡按四川,三桂挾王爵驕恣,部下尤淫殺不法;浴性嚴正,三桂忌之,輒禁止沿途塘報。浴疏言:臣忝為朝廷耳目,而壅遏若此,安用臣為!三桂益銜之。
四月,孫可望使劉文秀、白文選、張先壁寇四川。
十月,大敗劉文秀於保寧。初,三桂取敘州,都統白含貞取重慶,含貞及總兵白廣生被擒。文秀犯敘州,三桂以其勢甚,不敢戰;比戰,圍三桂於陣中數匝,都統楊坤力戰救免,三桂奔綿州。文秀乘勝由嘉定直犯成都,追三桂於保寧;至梓潼,劍閣總兵嚴自明回軍力戰,先擊張先壁。先壁敗退,入文秀軍。袁韜、武大定亦退軍,軍亂,遂大敗奔潰。
●庭聞錄卷三
南昌劉健述
收滇入緬
順治十五年春,三桂請南征。初,張獻忠死,餘黨推孫可望為長,受約束,獨李定國常與之抗。可望惡其倔強,常以事故杖之百,定國恨甚。
定國,字一人,綏德州義讓里棘鍼人。為人勇幹剛直,目不知書。有昆明金公趾者,知其可動,取世俗所傳三國志演義,時時為之誦說;定國樂聞之。已遂明斥可望為董卓、曹操,而期定國以諸葛武侯。定國大感悟,謂公趾曰:孔明何敢望,關、張、伯約之所為,不敢不勉。自是益與可望左。
壬辰歲,入廣西,不復稟命。可望遣馮雙鯉襲之,定國覆其軍。
乙未歲,定國攻廣東新會,為南平王尚可喜所敗,走南寧。時永曆在安隆,可望患定國之入安隆也,遣關有才等以精甲四萬扼之田州;定國襲破有才,收其兵。
丙申歲,至安隆,奉永曆入雲南。
丁酉,可望大舉擊定國,其部白文選、馬進忠、馬惟興、馬寶等密與定國約,陣而不戰,俾定國全力擊中軍,以故可望舉軍皆沒。定國使劉文秀追可望,文秀縱之;可望得旋貴州,走湖南,詣經略洪承疇投降。入都,封義王,具言雲南可取狀。三桂欲自以為功,上疏曰:孫、李治兵相攻,今可望投誠歸化,變亂之際,人心未定,大兵宜速進貴州,此卞莊刺虎之時也。疏上,報可。乃分兵三路:中路經略洪承疇、信郡王鐸尼,由湖廣入;東路征南將軍趙布太、固山線國安,由廣西入;西路三桂,由四川入。
二月二十五日,三桂發兵漢中府。
三月初四日,至合州。
四月初三日,至重慶。
二十五日,至三坡紅關石臺關(?)將軍劉鎮國踞險設伏以守;敗之。
晦日,克遵義,獲糧三萬餘石,招降郭李愛等,得兵五千有奇、象一。
五月十一日,入貴州。時貴苦饑,糧餉不繼,士馬疲困;還軍息鋒。
十七日,敗總兵梁亦英於開州倒流水,得象二、馬五百有奇。
六月望,水西宣慰司安坤、蘭州宣慰司奢保受降。
二十三日,興寧伯王興、將軍總兵劉董才、王劉蒼、王明池、朱守、金友臣、朱尚文、張伏成、楊士誠、李友才、張宏、羅志奇、李貞虎、周永福、馬成德等以七千餘人降。時,白文選率文安伯竇名望、荊江伯張光翠、將軍鄒自貴、張國用、王安、趙得勝、王汝霖、塔新策、高應鳳、劉之復、總兵周名望、高正魁、潘正龍、陳發、秦斗全、王有德、郄先祚、高世傑、張斗霖、黃之宮、陳勇、武國用、王國勛等以兵四萬守七星關,文選令王興等還駐舊營。於是,興等來歸。
七月,三桂還遵義。督師大學士文安之、劉體純、袁宗第、李來亨、譚詣、譚宏、譚仁等一十六營以水師襲重慶,三桂還禦之。白文選以三桂之還,遂自七星關進營生界,窺遵義。
十月,大兵三路俱集,戒期入滇。李定國以西路已有白文選,乃令祁三升出中路,壁雞公之背;而自出東路,扼黃草壩。
十一月初十日,三桂自遵義進兵,白文選保七星關。
十二月,三桂敗白文選於七星關。地險峻,前臨麻哈江,兩岸石壁陡峭,中僅一小橋以濟;其南岸石城木柵,遍排巨砲,積糧以守。三桂知其險,不可攻,乃由水路至西溪河,得捷徑。初二日,至以烈。凌晨,渡關下流至天生橋,抄出文選背,文選驚潰。追至烏撒,降兵千餘,獲象六。馬寶守可渡河,文選敗走,馬寶亦與俱奔。李定國軍盤江,泗城士官岑繼祿導大兵入,定國回軍拒戰,敗績,祁三昇亦奔。定國等奉永曆西走。
十六年正月初三日,三桂入滇城,信郡王鐸尼、將軍趙布太會師。
二月初三日,三桂發羅次,西追。
初九日,至鎮南州。
初十日,敗總兵王國勛於普棚山,擒十一人,獲馬四十匹。李定國之奔也,以白文選斷後;文選度不交,率張光翠等西走。
十三日,距玉龍關二十里,我師追及,擒呂三貴,獲鞏昌王印一,孔雀尾繖、銷金龍繖各一,象三、馬一百四十。
十五日,自永平疾趨至鐵索橋,橋為文選所斷,明日為筏以渡。
十七日,渡瀾滄江。
十八日,至永昌。
二十一日,過潞江。江水彌,且多瘴氣。越江二十里為磨盤山(一應(?)高黎貢,本高崙岡之偽也。高四百里,彎而涉巔,可望崑崙;視星宿海大僅丈許,宛如在山下者然)。徑隘箐深,屈曲僅容單騎。定國思三桂累勝窮追,必不戒,立柵數量,設伏其間,以竇名望為初伏、高文貴為二伏、王璽為三伏,令曰:俟敵至三伏,山巔舉砲,首尾橫擊之,片甲不令其逃也。三桂遂北,數百里無夫一守,以為定國去遠,渡江上山,隊伍散亂。將入伏中,降官盧桂生以有伏告,而前軀已入二伏。三桂急退,以精甲蹂伏兵;名望不得已出戰,二伏亦趨下應之,戰於山間,短刀肉薄,固山額真沙里布等人俱陣亡,竇名望、玉璽亦戰死(竇名望,蘄水人。短小勁悍,每臨陣,輒飲酒數升,去兠鍪而出。是日戰酣,謂人曰:我姓竇,而山名磨盤,天下有豆入磨而不腐者乎?今日是我死日也。復飲酒免冑而出,手刃百餘人乃死)。定國坐山巔,聞信砲失序,驚駭。忽飛砲落其前,擊土塊滿面,乃奔。時伏兵僅六千人,我兵上山者已萬二千餘;及搜伏兵,矢砲兩發,伏兵不得號,不敢發,死於林箐中者三分之二。號發而起僅二千人,而我兵上山殺戮盡絕。
二十三日,三桂西追。二十四日,至騰越。二十五日,過南甸,至孟村;距騰越一百二十里,有關曰天朝,中原地盡於此。懲磨盤山之敗,不復追。
二十六日,定國走銅壁關。永曆先行入緬,與定國相失,定國遂收餘兵走孟定。
三月,李定國聞白文選在木邦,移兵與會,率廣國公賀九儀等入緬迎永曆——時在阿瓦舊城,阿瓦新舊兩城中隔一江,相去七、八里,攻其城外,城已破,緬為乞降,而陰調兵修守具。文選不能攻,乃返,仍□木邦。定國移猛緬,金騰道張應井來歸,以原官用;總兵曹延生來歸,改瀾滄兵備。三桂還駐姚安,以王在極為金滄守道、盧桂生為大理府知府、倪巽生為姚安知府、米總為順寧知府。
閏三月十八日,延長伯朱養恩、總兵龍海、副將吳宗秀以三千人自嘉定出建昌,詣羅次軍前降。又建昌德安侯狄三品、將軍艾承業、張明志、丁有才、總兵陳萬保執慶王馮雙鯉,以兵二千人來降。
四月十一日,副將孫崇雅、遊擊陳報國、郭之芳、張玉、葉世先、張應虎以兵二千餘人,自南甸來降。
十六日,降將王安、王汝霖、黃之寶叛走建昌,三桂返滇城。
五月十六日,敘國公馬惟興、淮國公馬寶與將軍塔新策、李貴、焦宏曹、賀天雲、曹福德、單泰徵以眾四千三百三十七人、馬一千四百七十一匹自瀾滄江外來降,又漢陽王馬焦忠子自德來降。
二十八日,公安伯李如柏、宜川伯高啟龍、總兵劉鎮國、都督僉事王朝欽各以眾二千餘人、馬三千匹自麗江邊外來降。
六月,奏留西洋大砲。以滇中初闢,窺伺猶多,請留砲以備不虞。懷仁侯吳子聖、孟津伯魏勇龔永昌,執張應井;岐山侯王會、總兵楊成、趙武、史文、鄧望功、萬致元、韓敬、韓天福、王朝興、曠世宰、胡九鼎以眾四千一百十五人來降。又東閣大學士張佐宸、戶部尚書龔彝、兵部尚書孫順、侍郎萬年策、大理少卿劉泌、兵科都給事胡顯降。
七月,元江土知府那嵩謀反。嵩字維岳,元江土司之族屬,世掌他郎寨。土司絕嗣,嵩殺其族之長老未龍,遂襲知元江府。性淫侈,好兵,遣〔弟〕崙侵緬之晉洱,遂踞其地。永曆入緬,又欲平緬甸為一省,有不測可為卻步計。文安侯馬吉翔尼之,不果。永曆加嵩巡撫,以其子燾襲知府,加其弟崙佐明將軍、■〈山華〉懷明將軍;黔國公沐天波又以次子忠亮贅嵩之女。嵩感激,誓以身許。至是,與燾等定計舉事,招留總兵孫應斗、賴世勛,陰約降將高應鳳、朱養恩及石屏總兵許名臣、士官龍贊揚及迆東土司。
八月初七日,將軍都督楊國明以眾千餘降。
二十一日,朱養恩叛走。
二十四日,揚武伯廖魚以兵六百、馬一百五十匹降。
九月,那嵩反。高應鳳、許名臣殺石屏知州奔元江,嵩遂舉兵。初十日,發兵攻石屏。時提督張勇駐臨安,距石屏僅七十里;名臣患其來援,偽為三桂檄召勇赴昆明。勇欲往,而名臣怨家發其家,合篆文,果小異,遂止不行。
二十一日,三桂發昆明。
二十六日,至曲江驛。名臣與龍贊揚奔元江。
二十八日,將軍揚武、劉啟明以官九十、兵三千八百九十六名、馬二千二百、象四自騰越邊外來降。
十月朔,三桂至石屏,那嵩遣朱養恩屯兵老武山為外援,又設伏大竹箐以待。石屏土官龍世榮知其謀,導大兵別取道荊竹林,繞出伏兵後。
初九日,至元江,壁於江東。我兵勢甚盛,恩不敢援。
十二日夜,嵩出兵劫營,鏖戰而退;遂掘濠,立木城困之。又造浮橋,遏水路。
二十一日,總兵馬秉忠出西門搏戰。
二十八日,懷仁侯吳子聖以兵六百十四名、二馬百十五七匹降。
十一月初四日,攻元江,不克。
初五月,嵩出兵戰於城下。
初六日,攻城東北,破之。初,三桂使降將楊威立城下,說嵩令獻高應鳳、許名臣,許仍故爵士。名臣請自縛,出就死。嵩不可,曰:吾三人共事,豈以生死易心乎?積薪樓下,雜以硝磺引火物,以死自矢。三桂射書於江,令兵民縛嵩出降,否且屠城。嵩亦射書至城外,備列三桂入關以來罪狀,且署其舊銜曰「山海關總兵吳三桂開拆」。三桂大怒。奮力急攻。城破,嵩自北門馳歸,與妻妾登樓舉火自焚,那燾、沐忠亮亦各赴其室自焚。那■〈山華〉、許名臣、許世勛、許甲貴,俱自殺。生擒高應鳳、孫應斗、周長統、馬秉忠四人。嵩之反也,初應鳳請,約李定國兵至永昌;三桂往禦,然後糾合迤東土司以襲其後,則三桂腹背受敵,而滇城可得也。嵩不從。及嵩遣人報定國,定國方與景線搆兵,跌足嘆曰:何不稍待耶?蓋怪其早也。經略洪承疇東還,三桂請自固之策。承疇曰:不可使滇一日無事也。三桂頓首受教。
十七年正月,三桂受總管命,鎮雲南;上疏乞沐氏舊莊。
二月二十日,奏曰:臣三桂請進緬,奉旨:一則曰若勢有不可行,慎勿強行;再則曰:斟酌而行。臣竊以為逆渠李定國挾永曆逃命出邊,是滇土雖收,而滇局未結;邊患一日不息,兵馬一日不寧。軍費益繁,睿慮益切。臣荷恩深重,叨列維藩。南服新經開闢,人心向背難知。糧食不充,事多牽係:在當日內重而外輕也。拜疏之後,果有元江之事,土司遍地動搖;仗我皇上威靈,一舉掃蕩。由此蓄謀觀望之輩,始知逆天之法難逃,人心始覺貼然。然逆渠在邊,終為隱禍:在今日內緩而外急也。臣恭承上諭,一則曰若勢不可行,慎勿強行;再則曰務必籌劃斟酌而行。大哉天語,詳慎備至。臣智慮粗疏,言無可採。惟是再三籌斟,竊以為邊孽不殄,實有三患二難;臣請畢陳其說。其永曆在緬,而偽王李定國、白文選、偽公侯賀九儀、祁三昇等分駐三宣、六慰、孟良一帶,藉永曆以惑眾心。倘不乘此天威震赫之時,大舉入緬以盡根株,萬一此輩立定腳跟,整敗亡之眾窺我邊防,奮思一逞,比及大兵到時,彼已退藏。兵撤復至,迭擾無休:此其患在門戶也。土司反復無定,惟利是趨。有知我兵不動,逆黨假永曆以號召內外諸蠻,餌以高爵重祿,萬一如前日元江之事,一被煽動,遍地烽起:此其患在肘腋也。投誠官兵,雖已次第安插,然革面恐未革心,永曆在緬,於中豈無係念!萬一邊關有警,若輩生心:此其患在腠理也。今滇中兵馬雲集,糧草問之民間。無論各省銀兩起解愆期,難以接濟;有銀到滇召買,不一而足。民室苦於懸磬,市中米價日增。公私交困,措餉之難如此。凡召買糧草,民間須搬運交納;如此年年交納、歲歲輸將,民力盡用官糧,耕作半荒於南畝。人無生趣,勢必逃亡:培養之難又如此也。臣澈底打算,惟有及時進兵,早收全局。誠使外憂一淨,則邊境無伺隙之患、土司無簧惑之端,降人無觀望之志,地方漸得蘇息,民力稍可寬舒,一舉而數利存焉。竊謂救時之方,計在如此。謂臣言可採,敕行臣等遵奉行事。臣擬今歲八月間同固山額真卓羅統兵到邊養馬,待霜降瘴息,大舉出邊,直進緬國。明年二月,百草萌芽,即須旋師還境。但自省城邊上一路糧草,應於雲南設法支給。又在邊上養馬,必得四、五十日儘力餵養圓膘,須供得兩月路程,方可行動。出邊之日,每人自捐一月口糧。臣通計大兵、綠旗兵、投誠兵、土司猓鑼兵及四項苦特勒約共十萬餘口,以在邊養馬、出邊捐糧作八、九十日算各支不等,約該米七萬餘石。此內如投誠官兵與隨帶人口,先於安插之日已給月米,節次題明,又經戶部撥給官兵十六年餉銀在案,今應一例隨軍支給糧餉。其餘綠旗苦特勒,原不支糧,令出兵遠征,官兵必帶苦特勒隨往邊外,無糧何以養活?應予出邊之日為始,將苦特勒照例給米,俟回到滇省,再行停支。又有土司猓玀目兵,原未食糧餉,應於調到之日,照例給米,並酌給鹽菜銀兩與所帶苦特勒一例給米,以勵其行,回日方行停支。此兩項雖算在十萬口之內,但原非食糧之數;米系外增,自出兵之日起支之糧,又在到邊七萬石之外:此蓋就出邊外而言也。如明春回兵,除馬匹仍須牧放,積下一月口糧在邊接濟,大約前後共得十萬石;此項糧米不取外,請發銀專待。戶部原議撥給雲南十六年買米銀兩並十七年俸餉豆草銀兩,催解到滇,臣分發邊上召買以備支給另行開銷外,至於滿漢約有馬六萬餘匹,作餵養五十日算,以米、豆、大麥三色兼搭,每日得倉升八升,共該二十四萬石。若以今市價論,需銀無數。如穀熟收之日,市價稍平,臣大約酌量米、豆、大麥各價不等,多牽算每斗約作八、九分,該銀二十餘萬兩。又馬日支草二束,共該六百萬束。若以今日市價論,每該七八分、一錢不等,需銀甚多。俟秋成後,臣鼓勵士民召買,每束量給草價、腳銀二三分,約該銀十、七八萬兩。大約此舉共得銀二百二十三萬餘兩,乃可以告成事。雖所費如此,然一勞永逸,宜無不可也云云。
又請給印劄邊外土司,收為我用。又請錄用投誠將官總兵十員,以馬寶、李如璧、黃起龍、劉之復、塔新策、王會、劉稱、馬惟興、吳子聖、楊威等充之;遊擊十員,以曹福德、蔡得春、劉國泰、王然、羅思忠、韓天福、王朝興、張善、張從仁,鄧望功等充之;守備十員,以賈文學、顧進陞、余應俸、高明、何祥圖、鄭啟明、孫志高、江瓊、田可久、馬之貞等充之。
●庭聞錄卷四
南昌劉健述
開藩專制
康熙元年十一月十一日,詔加吳三桂爵平西親王。
二年,奏繳大將軍印。有內大臣諭三桂子額駙應熊曰:他日永曆在緬邊方多故,故予若父將印,重事權也。今天下大定矣,據之不還,何為者?三桂不得已,具疏上之,怏怏不懌。
三年,水西土酋安坤謀反。順治十五年,坤既歸命。康熙元年,有常金印者,自云開平王後;自粵至,與坤謀不軌。又有劉永寧、倪生龍、丁調鼎、李化龍等至阿堵牛,復言海上已立新君,國號平順,晉王李定國尚在,諭令起兵。坤聚眾數萬,以叔如鼎為總統,通貴州土司羅大順等約共取雲南。坤師張默之妻父皮熊,亦使蜀人陳進才等各路經散劄付。總兵沈應時獲進才,已報三桂督雲、貴兵兩路進討。
皮熊,本江西羅聯芳也,爵匡國公;為孫可望所敗,遂祝發水西可卜河。
三月初一日,自率滇師由畢節七星關取道米羅歸宗,直入果勇,令總兵劉之復駐兵大方遏其衝。檄貴州提督李本深統貴州四鎮兵,由大方之六歸河會剿,屯糧三岔河,期首尾夾攻。而檄貴州進兵文誤書「六歸」為「陸廣」,於是本深駐兵陸廣,黔、蜀所調糧儲亦盡屯陸廣鎮西,以致兩路聲援皆隔絕不通。三桂軍於龍場,見糧將絕、外援不至,永順總兵劉安邦力戰死;軍亂,夷勢益張。適水西土目安如鼎遣人偵黔營虛實,為本深所獲,始知滇兵被困;乃使為鄉導,鼓勇進兵,副將白守彥手斬夷目以罵於陣。以罵者,坤之驍將也。既斬,夷眾遂潰。總兵李如璧亦率精兵直入,兩路始合為一。既敗之於阿作峒,又敗之於初得峒。九月,又敗之於紅巖峒。坤率其妻子奔弄箐,由烏撒至蒙烏;蒙不納,即遣漢託曾經賫印請降。三桂不許,分兵追擊,生擒坤於大方之杓。
十月,又擒皮熊於烏撒。時,皮熊年已八十餘,面責三桂,三桂不能答。皮熊飽食十五日而死。是年,吳應熊給假省父。四月至滇,十月還都。有錢邦芑者,字開少,丹徒人,官都察院,初由閩至粵,既由粵至滇。滇破,祝髮雞足山,號大錯和尚。應熊省親遇之於貴州道中,出語不遜,應熊執之,以見三桂。三桂笑曰:是欲辱我以求死所耳。吾兒正墮其計矣。命亟釋之。
四年正月,誅安坤及張默、丁調鼎、倪生龍等。水西既平,奏請建郡。
疏曰:竊惟南方蠻種,惟滇、黔最多;而貴州土司,獨水西最大。按水西古號羅甸鬼國,相傳始自唐堯,明臣王守仁辨為傲象遺裔。雖未詳孰是,大都享有茲土,傳襲已深。生聚相沿,至漢寖大;歷唐、宋、元、明之世,日益以繁。緣其地廣族多,遂得雄長諸郡。溯稽往代,叛服無常。三省接壤苗蠻,莫不稟承頤旨。此於滇為咽喉之病,於蜀為戶牖之狼,於黔為盤結腹心之蠱毒也。先是,故明天啟年間,蠻長安邦彥構難發端,困黔一載,城中殺人為食,市坊壘骨如山。酋首西寇馬龍,欲洗兵滇海;東抄遵、永,更圖牧馬成都。是時,六詔如坐井中,聲氣終年永絕。滇人不得已之計,乃請開間道粵西。往事之害如此。顧當年曾調六、七省兵馬,費千百萬金錢,大加剿伐,先後垂二十年,竟未能克。邊臣失策,始以撫,終以叛,致蠻焰滋長,養成驕大。由此,負尉陀王粵之志,懷夜郎小漢之心,蔑視紀綱,全無顧忌。至我朝開拓黔地,安坤荷寵獨優。詎吠堯之犬,頓生變志,謀禍封疆。臣奉張天討之靈,直搗老狐之窟,渠魁斯縶,黨羽全芟。是役也,告成事於一年,銷憂危於三省。良以凶蠻餘孽,至安坤而罪始盈科。顧如屢代難除,俟我上而功成伐暴,從此南方永靖,實蒙皇上恩施,拜手揚休,歌詠罔替矣。惟是武功已奏京觀,已土其土、斯人其人;盛世開疆,堂典設流之制,臣請得而陳之。議照滇、黔十郡,要不過中通一線,此外則皆生苗部落,是故有常之賦無多。誠以水西絕長補短,較之約敵全黔十分之六。今裂其土以為部,撫其民以供耕,可增如許軍糧,聊佐公家萬一之計。即黔之為省,亦得稍展幅■〈巾員〉。是向之害黔者,今且益矣。此則全盤形勢之大概也。查水西地有十一則溪,度量延袤之形,其地可置四府州縣。但恐大創之後,人民死損甚多;兼值草昧之初,一切尚難臆揣。今應先設三府,以試其治可乎!臣擬將隴膠、的都、垛你、阿架四則溪,設為一府,治於比喇;將法戈、大著、木胯、架勒四則溪,設為一府,治於水西城。各領以流官、知府,悉隸貴州布政司。倘後地廣人多,三府難治,或應再為添設,臣當另議具題。此則創制設流之概也。若夫應設官員,與其冗也寧簡,但期足供職事而已。除原設分巡畢節道原以控制各土司,今水西已平,應改為整飭三府分巡貴寧道兼管永寧、赤里等衛,駐劄比喇外,其三府,臣擬每府各設知府一員通判一員、經歷一員、司獄一員、儒學教授一員。內比喇一府,再設推官一員承理三府刑名大案,俾有責成。庶綱舉目張,事無缺略。於是乎,列郡之制已成。至於酌時宜以定賦、因地利以科糧,與夫衙門經費之需、郵驛夫馬之額,此當另為措置,容臣次第奏聞。此則建官分治之概也。恭請廟謨俯垂鑑定,俾後世遵為成憲,遐邇奉作大經。所有文武職官、恭候命下,另為題請。再所設三府,不便以比喇、大方、水西為稱,宜改新名,用示我朝展土之烈。恭懇皇上每府賜定一名,聽部臣鑄給關防印信,頒發轉給施行。
三月,迆東土酋寧州祿昌賢、新興王耀祖、嶍峨祿益、王楊祖、王弄山、王朔、蒙自李日新、李世璠、李世屏、八寨李成林糾合納樓、普率、教化張長壽、枯木龍元慶、倘甸葉向陽、葉正昌、石屏龍韜、龍飛揚、元江那烈、路南秦祖根、陸涼資洪、彌勒昂祖、維摩沈兆麟及王承祖、王義、王先任、王先倫等,因三桂征水西未返,乘機欲由澂江、廣西諸路襲雲南。先分兵掠地,祿昌賢陷寧州,執知州曹某,犯昆陽、晉寧、三泊,王朔、李世屏、普率、李成林、張長壽犯臨安,秦祖根擁開國公趙印選,彌勒龍韜、龍飛揚犯石屏,李世璠犯蒙自,執知縣潘訓,祿益、王揚祖陷嶍峨,與舉人董奇馨、楊緗暗通,執知縣孫衍慶。祿昌賢復遣夷日犯河西,於城外呼舉人蘇若頲、諸生蘇若某為內應,守備嚴有義、知縣胡時翱擒靳若頲等,餘酋分犯廣西維摩等處,滇城震動。總督卞三元、巡撫袁懋功、提督張國柱發兵分討,復嶍峨,祿益等遁走,擒奇馨及其父。三桂亦自水西遣趙得勝援石屏、王輔臣援彌勒,生擒趙印選。
四月,宜良竹子山賊李忠義等聚眾犯城,三桂使都統何進忠、副都統高拱震、總兵趙得勝三道進剿,平之。王耀祖僭稱大慶元年,遣姪先任、王義招江外偽興陽侯齊正、總兵馬麟甲、李明陽等,犯易門;有奸民途元勛、楊佩遠等為內應,城陷,執知縣胡邦靖,靖被害。三桂將討寧州,以耀祖狡黯諸酋,最先剿之,陣擒耀祖。其弟揚祖自嶍峨據鐵爐關,堵扼滇省要道,三桂遣副都統石國柱敗揚祖,自以大兵馳易門,陣斬馬麟甲、李明陽,遂困其城。
十七日,復易門,擒齊正、王義,斬偽軍師益傳信及徐元勛、楊佩遠等。
五月,三桂返雲南。
七月,再剿迆東叛酋。易門、寧州、嶍峨雖復,李世藩、李日森仍據蒙自,祿昌賢、祿益依之。沈應麟據維摩,龍韜入樂育,與那烈、龍飛揚合。王朔據老寨,李成林據八寨,龍元慶據格木,葉向陽、葉正昌據倘甸,聚眾相結,約攻滇城。三桂留左都統吳應期同巡撫袁懋功居守,使副都統高得捷、高拱震、王屏藩、總兵王輔臣、閆鎮等剿蒙自,使總兵沈應時、馬惟興等先討沈應麟,次進老寨,堵諸酋逸後路,使總兵趙得勝等由元江、落空討那烈、龍飛揚。三桂親率大兵與卞三元、張國柱從臨安阿迷進。
十七日,高得捷等進師蒙自,敗李世藩、葉正昌,復縣城,得知縣潘訓。又敗李日森於發果山。
八月初五日,遣左纛章京胡國柱直搗老巢,敗王朔、祿昌賢;王朔走霧露結,昌賢走八寨。二十八日,三桂由王美山抵教化。
是月,以藩下人眾,食鹽不足,議每月增煮黑井鹽十二萬五千斤,加課二千兩。
九月十二日,三桂由枯木進取牛羊,龍元慶遁,依土酋儂得功。遣兵追之,又遁入交趾。高拱震追剿蒙自諸夷,李世藩、葉向陽、葉正昌走大江沼。李日森走打巫白,被旋彼擒(?)。吳國貴由大江沼追賊至勒古簿,擒李世藩,斬葉正昌。沈應時至維摩,自度不支,從法古龍城突應,應麟要擊,擒之。
十月,趙得勝師至落恐,龍韜等納更山,得勝掩擊,斬韜,擒那烈、龍飛揚、馬寧,兵至八寨。祿昌賢據龍蔭山,守備黨發奪路登山,斬昌賢、吳國貴(?)、王朔於霧露結,馬惟興斬張長孝於邱北。李成林走交趾,交人殺之,迆東悉平。逮沐忠顯妻龍氏並子神保赴京。初,天波以長子忠顯贅石屏土官龍世榮第三女,隨世榮居;又隨出降,居滇城。張琦之獄,詞涉忠顯,忠顯知不免,謂妻曰:我今蹈不測,汝孕已四月,善自保,生子可無絕先人後矣。令內官勝九德、僕白君愛引之出;以三月二十八日,詐言東岳進香,逃匿昆陽州。忠顯雖免死,亦赴都,龍氏攜婢夏蓮偕行,人莫有知者。居昆陽六日,走新興,匿九德兄飛熊家。飛熊死,又徙其弟飛豹家。其年八月,龍氏生男,九德等名之曰神保。王耀祖反,使段尚賢以衣幣迎之;及戰不利,縱之法沖白乃家,已又令君愛匿之滕老五家。耀祖敗,得其聯絡諸酋書,有「今沐氏有子在,事成奉以為主」之語;三桂始知土酋之反,為神保也。令新興知州楊彥格捕獲神保母子,斬九德、君愛及滕老五、楊騰龍,磔王耀祖、沈應麟於市。忠顯先在都,無恙;妻子至,遣戍寧古塔。
是年,作新府。三桂居劉文秀故宅,以其狹小。是年填萊海子之半作新府。萊海子者,三桂縊永曆既死、復焚其屍,揚灰之處也。
五年,雲南鄉試,平西藩下中式者一百六十三名,後奉旨準三名附雲南舉人末。三桂自誇藩下子弟彬彬多文學之才,主司迎合其意,有口尚乳臭、未入棘院,填榜敘名而登賢書者。初,三桂入滇,羽書旁午,朝廷假以便宜,不復中制。用人,吏、兵二部不得掣肘;用財,戶部不得稽遲。是年,截其用人題補之權,遷除悉歸部選;轉餉雖如故額,不得仍前之多。除吏亦具疏詳謝,中實怨望。至部選官,皆指為外人云。
六年三月,奏蒙古干都臺吉聚兵麗江、北勝,請移兵捍禦。
閏四月,詔圈撥雲南府屬州縣衛所給平西藩下兵丁口糧。圈地之役,百姓例應他徙開墾。明年,巡撫袁懋功奏稱:滇報極薄,百姓極貧,今一旦驅往別境,窮困顛連,不可盡狀。請令其佃種原田,照業主例納租,免其遷移。疏上,報可。
五月,奏蒙古干都臺吉遣人至北勝洲乞赴滇省通省。
六月,蒙古據麗江中甸地,西番二寶法王哈馬、臨清、搭丁等來奔,令居南關外古城。
九月,巡邊。
疏稱:蒙古移兵奪的,離麗江、北勝否遠,另自中甸出麗江,或由永寧走北勝,偪我門戶,一舉足而入堂簾。我兵既少,萬難捍禦,若待蒙番壓境,方議發兵,相去一千四、五百里,安能救危疆於一日乎?萬一事出意外,敵人闌入邊境,□惟省城動搖,全滇土司未免各懷幸亂之心。一旦變從中起,內外受敵,兼辦殊難。計宜先發制人,庶幾事當有濟。今擬留在都統胡應期固守省城,臣親到彼中酌形勢,相機堵剿。
二十八日,啟行。十一月,至大理,奏稱:蒙古撤兵奪的,分札三道。隆冬冰雪已深,敵人料不能至,已分布各營官兵固守門戶,臣暫旋師。十七日,班師洱海。
七年,請以原賜沐民莊田七百頃併入圈內。
七月,奏蒙古據中甸。執麗江土知府木懿,奏其受蒙古偽封,遷赴省城,以其長子請嗣職,人以為冤。
八年,營新城。
九年,巡撫都御史朱公國治蒞任,遼東(?)。
十年,巡邊,北勝鎮將趙報西番人入寇雲南。自土酋平後,內地寧謐,諸番部落治兵搆怨,不過自相仇殺,初無有犯中國心。邊將生事挑釁,番人遊騎間至邊外,亦未嘗大舉深入也。趙某輩(?)吳三桂意,妄報邊警。三桂挾封疆以重,張皇邊事,自負萬里長城。鎮將欺督撫、三桂欺朝廷,懷「藏弓烹狗」之慮,深「市權固位」之念;重勞王師,傷財所不顧矣。
十一年,先中憲公以束鹿知縣擢雲南府同知。十一月,蒞任。新任官,知縣以上,例謁王府;有才望素著及儀表偉顯者,百計羅致,令投身藩下,蓄為私人。先中憲受事三日後,循例入謁。待便坐,細問家世履歷,已而默然,目矚先公,不轉瞬顧。謂胡國柱曰:科甲中有此一人,大奇。命具飲饌。坐踰二十刻,乃出。明日,國柱代王報謁,隨遣客道意。先公曰:我投身久矣,若不知耶?客愕然問故。先公曰:己亥年,廷試之日,太和殿中投身矣。客掩耳走。當客來時,袖出馮某投身契一紙云:立賣身婚書楚雄府知府馮某,本藉浙江臨海縣人。今同母某買賣到平西王藩下,當日得受身價銀一萬七千兩。後署媒人胡國柱。
先公未至滇,馮某等已先以才品告三桂,故禮待優異。凡賣身者,皆師事國桂;先公嘗言:滇中有三好,吳三桂好為人主、士大夫好為人奴、胡國柱好為人師。
冬至後三日,雷電、雨雹、風雪一時兼作。西北方天門開,中有人馬紛紛格戰之狀。
十二月,按察使李公興元蒞,遼東人。
十二年正月,奉旨:平西藩下逃人,俱歸有司審理,章京不得干預。平西勛莊碁布,管莊員役盡屬豺狼,殺人奪貨毫無畏忌。訟牒命、盜兩案,甲兵居其大半,有司不敢問。又勒平民為餘丁,不從,則曰:是我逃人也。誘人稱貸,責重息;稍有毫髮負,亦以逃人誣之。有司俱不敢問。中丞朱公欲大振作,而屬吏因循不之應。新任臬司李公,素以風力自持;部檄既下,稔先公強項,屬為審事官。凡甲兵有罪,輒論如法,不少貸;平民,判使歸農者數百人。
三月初五日,北門城樓東脊鴟吻中出白煙,高五丈、闊四尺。察之,乃蛟也;以泥塗,乃已。是時,物異最多:西寺塔頂銅鳳有聲呼之,數日不止;斷其首,方已。又來一異鳥,展翼方丈餘,三桂遣排鎗手擊殺之;狀貌怪異,博物者不能知其名。又羅次縣山素荒,野獸登牧;忽見群羊數百遍散嶺谷,囓者、奔者、臥者,各自為偶。縣人怪之,上山競觀;萋草蒼然,一無所見。
七月初三日,疏請撤兵。朝廷患尾大,稍示裁抑,仍不自責,輒生怨望。
三桂專制滇中,十有四載,位尊權重,收召人才,樹立黨羽,命吏不為用者,輒尼去之。凌雪諸土司,草薙禽獼,陽居拓地之功,而陰擅其利。諸水陸要衝,遍置私人榷斂市貨,潛積硝礦諸禁物。詭稱邊警,要挾軍需,以示餉不可裁。日練士馬,利器械。雲南十鎮大帥及貴州提督李本深、四川總兵吳之茂、陝西提督王輔臣輩皆舊部將,為之腹心。應熊尚主京師,朝事大小,飛騎報聞。久益跋扈,所為多不法。
三月十二日,平南王尚可喜請還遼東,許之。三桂不自安,亦具疏偽請。天子知其奸,溫旨答之曰:王自歸誠以來,克竭忠藎,僇力行間,功績茂著;鎮守巖疆,宣威歲久。覽奏撤兵安插,恭謹可嘉。今雲南已經底定,王下官兵家口作何遷移安插,戶、兵二部確議以聞。部議:三桂及所部五十三參領、佐領官兵家口,應准遷移。疏下議政王具勒大臣集議。一議:吳三桂宣勞已久,今已具疏請撤,應蔣所屬官兵家口俱行遷移。至於雲南,有苗蠻土司雜居,且係控禦西陲要地,應遣滿漢官兵鎮守;俟駐防官兵到日,三桂起程。一議:三桂鎮守雲南以來,地方寧謐,若將三桂遷移,必須遣兵鎮守,兵馬往來,驛遞必致苦累。且雲南有苗蠻土司雜居,若撥滿洲官兵鎮守必須四千,少則力薄,多則京城兵力又減,相應仍令三桂鎮守可也。上命議政王具勒大臣同九卿科道確議畫一,會議仍以前兩端具奏。奉旨:吳三桂請撤,情詞懇切,著率所屬官兵、家口俱行搬移;其滿洲官兵,不必遣發。如有用滿洲官兵之處,該藩奏請。於是,兵部言三桂所屬綠旗援濟前、後、左、右四鎮官兵一萬二千名仍留武定、曲靖、楚雄等處,令督臣統轄。報可。三桂本挾雲南,要旨慰留,冀得世守藩封如沐氏故事,永踞滇中。命下,愕然,氣沮。其黨憤憤不平,謂王功高,今又奪滇;慫恿舉事。三桂亦自負才武不出世,地險財富,所屬親軍與兩迆諸鎮將健卒皆百戰之銳,素得其死力,即他直省平日所植黨,兵起當無不從命。且開國諸宿將多先後物故,無足抗顏行者。遂決計反。
八月十五日,欽命禮部侍郎折爾肯護理三桂移家。詔曰:自古帝王平定天下,咸賴師武臣力。及海宇寧謐,必振旅班師,休息士卒,俾封疆重臣優游頤養,賞延亦■〈示冀〉,寵固江山,誠鉅典也。王夙篤忠貞,克據猷略;宣勞僇力,鎮守嚴疆;釋朕南顧之憂,厥功茂焉。但念王年齒已高,師徒暴露,久駐遐荒,眷懷良切。近以地方底定,允王所請,搬移安插。茲特遣禮部侍郎折爾肯等前往宣諭朕意,王其率官兵束裝北上,慰朕眷注;庶幾旦夕覯止,君臣偕樂,永保無疆之休。至一應安插事宜,已飭所司籌劃周詳,王到日,即有寧宇,毋以為念。欽哉。
九月,詔預給藩下官兵六月俸餉。
初七日,欽差折爾肯至,兩迆勛莊民迎於歸化寺,以保留請。折宗伯曰:吳王自請移家,若輩何人,敢云保留!屬有司捕責倡首者。三桂集諸士,議舉兵之名。劉茂遐謂:明亡未久,人心思奮;宜立明後,奉以東征。老臣宿將,無不願為前驅矣。方光琛云:出關乞師,力不足也,此可解為明;永曆已竄蠻夷中,必擒而殺之,此不可解矣。今以王兵力恢復明土,甚易;但不知成功之後,果能從赤松子遊乎?事勢所迫,萬不能終守臣節。篦子坡之事,再一行之,又再行之乎?三桂聽之悚然,遂不從茂遐策。
十月朔,三桂鑄印,其文曰「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」,鑄工乃清軍廳吏畢某之子也。先中憲公知之,密白中丞朱公曰:事急矣,宜商之折宗伯會疏展期,以緩其反。密請重兵速扼川西、鎮遠、常德等處,濟之山中,使不得為出柙虎;縱有不測,亦易制也。中丞不能用。
十一月,三桂佯示行期,雲南知府高顯辰(字欽思,深州人)出交水,為夫馬、芻糧備。
十八日,遣騎執高公於交水。
●庭聞錄卷五
南昌劉健述
稱兵滅族
康熙癸丑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,三桂於是日昧爽,召各官赴王府會議。中丞朱公率眾往,賊黨不候令,害之,刃三下乃死;餘皆被執。朱中丞、李臬司及先中憲素為賊黨切齒,三桂使其子飛騎傳諭,不得輕殺。至則中丞已身首殊,臬司與先公衣冠皆毀,將加刃矣;聞令乃止。有頃,胡國柱出曰:各官釋縛供職,臬司、軍廳二人押赴審事堂。先公曰:死則死耳,何事可審!國柱笑曰:需後命。至審事堂,與偽刑曹楊彥光、傳奇棟列坐。李公慷慨激烈,罵不絕口。彥光曰:公休矣,且俟劉先生一言。奇棟曰:先生與旗員異;先生明朝世家,今日恢復,宜效命。先公曰:若誤矣!順治元年,若輩迎王師入關。十八年,又執永曆於緬甸。前明之亡,誰實為之。在明亡明、事清叛清,兩朝亂賊,天地不容!我恨力不能誅,乃欲我污此七尺哉!初,分之入滇也,三桂愛其才,因不入其黨,是以啣恨。及為審事官執法不撓,賊黨側目,日譖於三桂,恨益甚。至是,籍先公署,圖書之外,惟衣二笥、米二石、錢三千文、馬一匹、蒼頭二人,餘無有也。三桂怒,責左右曰:汝曹素訟此人貪,今貧如是,幾為汝曹所誤!謂國柱曰:劉某廉幹,大事不可無此人;其為我諭降。中夜,使至審事堂諭意。先公怒叱之。彼曰:不從,禍且不測。先公瞋目大呼,揮鐵索擲之。不得已,反命。三桂慍曰:倔強至此耶!謂國柱曰:是當予以殊苦而降之。
二十七日,逮赴三市街,與知府高公並杖四十,戍高公永昌衛、先公騰衝衛,係李公於獄。偽署郭壯國為雲南留守大將軍,胡國柱、吳應正金吾左右將軍,得捷(?)左右翼將軍,吳國貴、張國柱親軍前後將軍,吳應期、夏國相親軍左右將軍,王屏藩、衛樸驃騎前後將軍,陶繼志、張足法驃騎左右將軍,馬寶、杜輝驍騎前後將軍,王會、高啟龍驍騎左右將軍,羅維明、田進學鐵騎前後將軍,范齊韓、廖進中鐵騎左右將軍。解布政司崔之暎印,以楚雄知府馮甦代之。以琅井提舉來度為糧儲道、彭化南為雲南知府。使吳國貴、夏國相領步騎前驅。滇中先有謠曰:不是春,不是秋,捉刀斷盡道僧頭。
十二月初一日,三桂東行。是日,營歸化寺。
初五日,貴陽兵譁,總督甘公文焜自度不支,謀東扼鎮遠。知府張惟堅、副將江義先已受逆命,阻公毋東。兩人猶豫不決,有守備某,以考試懷恨,力勸從賊,且自請阻公。公之未顯也,曾問終身於朱山人。山人曰:一路功名到吉祥。公被阻,逡巡度橋,見吉祥寺,愕然曰:前定矣。遂自縊。子筆帖式雅圖華善,從死。
二十六日,詔削三桂爵。諭雲貴文武官員軍民曰:逆賊吳三桂窮蹙來歸,我世祖章皇帝念其輸款投誠,授之軍旅,錫封王爵,盟勒山河。其所屬將弁,崇階世職,恩賚有加。開閫滇南,傾心倚任。迨及朕躬,特隆異數,晉爵親王;重奇干城,實託心膂,殊恩優禮,振古所無。詎意三桂性類奇窮,中懷疑詐;寵極生驕,潛圖不軌。本年七月內自請搬移,朕以三桂出於誠心,且念其年齒衰邁,師徒遠戍已久,遂允奏請,令其休息;仍飭所司安插周至,務俾得所。議特遣大臣前往宣諭朕懷。朕之待三桂,可為隆情至德,蔑以加矣。今覽川湖總督蔡毓榮等奏疏,稱三桂徑行反叛。背累朝豢養之恩,逞一旦鴟張之勢,橫施兇逆,塗炭生靈,理法難容,神人共憤。今削官爵,特遣寧南靖寇大將軍多羅順承郡王勒爾錦統領禁旅,前往撲滅;兵威所至,克期蕩平。但念地方官民人等身在賊境,或心存忠義,不能自拔;或被賊驅迫,畏罪懷疑。大兵一至,玉石不分,朕心深為不忍。爰頒敕書,通行曉諭:爾等各宜安分自保,毋聽誘脅;即或誤從賊黨,但能悔罪歸誠,悉赦已往,不復究治。至爾等父子、兄弟、親族人等現在直省出仕居住者,已有諭旨俱令各安職業,並不株連,爾等毋懷疑慮。如有能擒斬三桂頭獻軍前者,即以其爵秩之;有能誅縛其下渠魁及以兵馬城池歸命自效者,論功從優敘錄:朕不失言。汝等皆朕赤子,忠孝天性,人孰無之!從逆從順,吉凶判然;各審宜度,勿貽後悔。地方官,即廣為宣布施行。
二十八日,三桂至貴州,提督李本深為貴州總管大將軍。巡撫曹申吉先削髮遁,召見,與潘超先、張文德等俱以原官用。
十三年正月,三桂自稱周王。有某生者,上書極諫。大略謂宜奉明朝,稱前平西伯,縞素待罪,以告天下;則忠臣義士,孰不傾心!今義旗再舉,便以開國,是解天下體也。自此,人窺王志,無復望其景從矣。遣吳國貴等犯楚、王屏藩犯蜀。
十二日,三桂發貴陽。二十日,至鎮遠。
二月,賊師入湖南,廣西撫蠻將軍孫延齡反,應三桂。孫延齡妻孔四貞,定南王孔有德女也。有德沒,朝廷以延齡為將軍,攝理王府事。(有德子士訓,三桂之婿,為李定國所戮,故以延齡攝軍事)延齡起家素微,庸劣無能,攝桂威,不敢抗;又時擅殺人犯法。十二年春,都統王永年發其罪狀,詔奪其官。滇變後,上復以廣西境鄰貴州,重念有德舊勞,特起延齡統兵固守。延齡既恨永年刺骨,又怨前之奪爵也,受三桂命,二月十八日詐集諸將議事,殺永年於坐及副都統三十餘人,遂勒兵圍巡撫署,以偽命脅中丞馬公鎮雄降(公字錫藩,遼東人)公朝服北向,再拜曰:臣無狀,僅一死謝國!即拒戶自經。家人蹋扉入,救之,得不死。已乃遣其子世濟詣闕上變有聞,又遣各攜次子世永、孫國楨乘夜穴垣出間道赴都。賊知公不可屈,而子孫入朝乞師者且相繼,益恚且懼。賊兄延基率兵排闥入,環立露刃睨公。公引所佩刀自刎不死,血灑遍體。賊率前抱持救之,奪其刀。力創救者,右手墮三指。賊舁公出,並驅其家屬幽別室中,賊逐發兵平樂。
三月初九日,兵部尚書王熙請誅逆子。
疏略曰:逆賊吳三桂負恩反叛,肆虐滇黔,毒流蜀楚,散佈偽紮,煽惑人心。今大兵已抵荊南,刻期進剿,除兇授首,在指日間。獨自逆子吳應熊,素憑勢位,黨羽眾多;擅利散財,蓄養亡命依附之輩,實繁有徒。今既被羈守,凡彼匪類蔓引瓜連,但得一日偷生,豈有甘心受死!即如種種流言,訛傳不止,奸謀百出,未易周防。大寇在外、大惡在內,不早為果斷,貽害非輕。為今之計,惟速將應熊正法,傳旨湖南、四川諸處。老賊聞之,必且魂迷意亂,氣沮神昏;群賊聞之,內失所援,自然解體。即兵士百姓聞之,公義所激,勇氣倍增。至應熊親隨人等係縲之中,益成死黨;聞發禁刑部者不下五、六百人,人眾則難防,時久則易玩。速敕法部考訊別情,罪重則立決,次者分給各旗。消除內變之根源,掃蕩逆賊之隱禍,洵今日第一要著也。
疏上,應熊伏誅。三桂善持兩端,反後頗中悔。及聞應熊訃,時方飲,停杯灑淚曰:今日乃真騎虎矣。廣東副總兵張星耀反附三桂,縱兵大掠;副都統蟒吉圖自肇慶北行,以所將卒五百人破之,星耀走江西。
五月,夏國相陷江西萍鄉縣。縣為湖南入江西之要道,賊窺江西,先陷之。
九月,先中憲公抵騰衝衛,衛守偕楊某編入沈大伍中。
十四年,郭壯圖括莊民為兵。夏國相築土城於萍鄉,又環城築砲臺十餘所,發掘冢墓,暴骨如莽。高得捷寇吉安,其屬二千人、副將韓大任、陳堯元各二千人,皆先鋒也。城守單弱,遂陷。
七月十三日,高公顯震卒於戍。馬雄自廣西犯廣東,陷高州府,又陷電白縣;廣東總督金光祖帥師禦之,軍於儒峒。
十二月,儒峒師潰。江西副總兵於奮起叛降賊,恩平、陽江相繼陷沒。
十五年正月十六日,馬雄兵至新會,耀兵於圭、峰諸山,平南王尚可喜遣標員趙天元、謝厥扶等以水師拒之於江門。
二月二十二日,安親王復萍鄉。大兵至,賊拒戰於城東流江橋,把總張德以奇兵三百人由間道襲城,夏國相奔湖南。安親王追及於長沙,馬寶拒守,三桂自將援長沙。
十五日,趙天元劫諸將降馬雄。時,總兵張偉駐新會,遊擊芮夢龍叛,以城降。
三月初一日,安王進師逼長沙,賊率九千人營於瀏陽門外,大兵先與王緒結陣自固。我師繞緒壁,煙塵蔽日;三桂坐譙樓,遙望諸軍如已歿,倉皇莫為計。有頃,聞緒壁發砲三聲,壁中沸起,白刃排空,濤翻雪舞,呼聲動天地,軍威大振。賊宿衛兵氣驕甚,爭出赴戰;我師大敗之,追薄城下,賊遊兵力戰始退。是日,勝負略相當,逆賊吳應正中矢死。馬雄屠新會各村,殺掠男女無算,勢且逼廣州。尚可喜子俺達公尚之信被廢怨望,矯父命叛降賊,殺父客金光;以為向之抗衡久持不下者,此人為之也。上表三桂,自稱暫署輔德將軍;移檄郡縣,使皆納款。而馬雄移駐肇慶,遣將分守衝要。黃天元裨將黃有功大掠番禹,謝厥扶殺之;天元訴於馬雄,與厥扶治兵相攻。之信右厥扶,陰助其餉。由是,雄與信有隙,不敢窺廣州。
八月,頒偽赦移置先公於永昌。
是年,高得捷死於吉安。得捷老於兵間,所將卒銳甚,能以擊多。孤軍踞吉安,間以百餘騎出戰,我師輒挫。一日,於副將色勒故宅獲窖金數萬兩,大任以告胡國柱;國柱遺書得捷曰:我兵乏餉,公所得幸假以佐軍。公立大功,何患不富!他日償公者,且百倍也。得捷怏怏,恨大任之責己。先是,得捷主兵,大任等奉令惟謹;已賊進大任為揚威將軍,位與得捷並,遂不為□。得捷受侮於後進,鬱成疾死。
十六年四月,我師復吉安。高得捷死,韓大任專柄,日以詩酒自娛,口不言兵。簡親王率江西總督董衛國等十萬之眾環城而軍,城外真君山、天華山、城岡山、螺子山,壁壘旌旗,連雲灌水;大任震懾兵威,嬰城自守。久之,我兵進逼大覺寺,城中饑,勢且不支。賊眾忿激請戰,大任不許;請掠兵,又不許。總兵魯某固請,大任許以百人出,試奪大覺寺;往,輒勝。城中見先往勝,不俟令,鼓噪而出,直奔螺子山。簡親王不意賊猝至,倉皇棄營走。賊入壘掠飲食,縱酒大醉,捆載而返;將及城,朦朧中訛驚曰:追兵至矣!踉蹌而奔,踐踏死尸,墮濠死者無算;驚潰之後,不敢復出。三桂聞其急,遣馬寶、陶繼志、王緒以九千人援之。馬寶先遣諜從水關入報,大任謂諜曰:我聞馬帥已降清朝,汝來,真偽不可知。諜曰:馬帥慮此矣,臨行囑以「棒槌」二字示信。大任默然良久曰:馬帥如真赴援者,至城下免冑有髮在,我當出會。遣之出。寶等進師,阻水不能達城下;城中寂然,無一砲相應,疑不敢前,退師安福。將軍厄楚帥師三萬追之。厄楚方敢戰,先擊王緒軍,斫營直入;寶與繼志救緒,敗厄楚,還師湖南。
夏四月,大任宵遁,夜分渡河;既濟,發砲嚴鼓,我師以為劫營,驚擾終夜。平旦,始知其遁,以其兵精,不敢追。大任至寧都,上鄉土賊謝士禮等附之;已皆潰散。十月十四日,拔營走福建,詣康王軍前降。
吉安之寇,召之者郡人劉某;令大任之降康王,則孫旭為之也。旭,湖州人。少而機警,稍知書;入武學,中某科武舉。耿精忠反,總督姚啟聖募士入閩,旭往應募;貌既修偉,又有口才,啟聖悅之。旭請招某山寇,寇受撫,偕旭至縣,縣令以賓禮待之。縣有捕役素恨旭,白令曰:旭所招盜,名在捕中有年矣。按縣牘,良然。於是,執旭及盜鞫訊具服,解赴浙省臬司獄。時,軍書旁午,囚多淹禁,旭與解役私相結之,移旭還鄉;出北新關,遂與解役逸。凡七日而至建昌府,詣樂燦軍。樂燦者,耿逆之大帥也,奉逆命,寇江西。旭改為王懷明,自言聚兵為義師,不幸而敗。燦及參軍周發祥信之,為具衣冠,署偽職。燦敗,發祥以殘卒千人歸大任。大任求幕客,發祥以旭應;一見相契,遂用事,權領一軍。大兵圍城,簡王、安王皆招降,大任猶豫。時,康王偕姚啟聖經略閩事,旭欲大任就姚啟聖,諸招降者皆阻不允。贛州折璽肯還,魏祥來招降。祥字善伯,寧都人,號易堂,負重名。旭忌其才,恐大任為所動,則奪我閩約,搆祥於大任。大任入其言,怒曰:二王招我,我且未許;折爾肯何人,乃欲以藩臬為餌乎!命旭收祥,榜掠慘毒;發祥爭之不能,竟殺之。旭日說大任入閩,大任亦以諸招降前已皆不允,非閩不可;遂從旭言,降於閩。旭以招降功議敘,當以道員用,給假歸里。一門血屬,死無孑遣,廬舍亦焚毀一空;旭自傷,遂祝發為僧,號諦灰,住持浙江靈隱寺。雍正三年,以募化入閩死。
秋七月,胡國柱、馬寶等犯韶州,鎮南將軍蟒吉圖、都統穆成格帥師擊之。賊遣張星耀為鄉導,領兵數萬,■〈食臭〉糧攻具甚備,志在必得。蟒吉圖自廣州馳視北城為最衝,厚築土牆,遣一軍駐白土村,以衛廣州餉道;又檄江寧將軍額楚赴援。部署略定,賊師至,晝夜急攻;城中固守,賊不得入。軍糧復從廣州至,吉圖夜縋民出城,浚濠通水,以為固守,眾志益堅。賊距筆峰山俯瞰城中,砲凡下,屋瓦皆震,女牆□壞,守陴者無容足處;而新築土牆甚堅,兵皆退保,穆成格又使聯竹急護之。自七月至九月,賊攻城不息,後援兵四集,乘夜渡江,襲蓮花嶺,以過援師。會額楚將萬人北來,與賊遇,大戰;蟒吉圖將兵自城內出,與夾擊之。總督標兵亦至,橫衝其壘,遂大破賊,山為之赤。賊潰還大營,渡江爭舟,墮水死者數千。
十月,吳世琮帥兵入桂林。初,孫延齡諂事三桂無所不至,後有隙,三桂偽寵之,而延齡不知也。是月,世琮執延齡殺之,徙其家於昆明,遂收廣西巡撫馬鎮雄及其幼子、家僕。公之被拘也,坐臥一室者四年。三桂以書招公,公手裂書,抵之地。及是,見收。世琮責公降,公怒叱之。世琮移之他所,令人更相說誘,公瞋目不應。予以飲食,則頓食擊器,罵不絕口。世琮怒,令牽去,以刃夾諸人,坐之地;先殺其幼子世洪、次子世泰、家僕諸兆以下九人。次乃及公,公恬然引頸受刃。時十月十二日也。夫人李氏與二女二姐、五姐及妾顧氏、劉氏、子世濟之婦董氏、妾苗氏,聞變皆自經,闔門先後死者凡四十三人。公既死,賊怒猶不解,暴其屍田野中四十餘日。賊將趙天元過之,睨公面勃然如生,驚而拜曰:忠臣也!解衣覆屍,瘞之廣福寺。後守備某亦以李夫人及其子女遺骨竁其旁。
十七年正月,撫蠻滅寇將軍廣西巡撫傅宏烈與寧南將軍蟒吉圖、都統王國棟、總兵班際盛恢復梧州。乘時下賀縣、富川、昭平,進攻平樂;偽總兵魏某、王某等率兵拒敵,見我師眾,不敢戰,退守入城。
十六日,大兵至城下,賊堅守,又發猓玀兵伏西查街,詭開南門樵汲;我兵攻之,伏發,反為所敗。乃環城築壘以困之,分屯西北岸。
十二日,偽將軍吳世琮率兵五千來援。時我大兵屯鱖魚堡,列營凡六,世琮對江設一壘。
二月初一日,賊前鋒劉士龍由荔浦江乘小舟突至南江口,我兵始猶堅壁不出,賊奮力環攻,諸營乃稍出敵,羅定協都司吳錫綬以孤軍扼更鼓濰,挫其鋒,殺傷相當。而他營之出敵者,忽先退,錫綬獨帥所部力戰,眾寡不敵,與千總謝得功等七人及步卒八百皆戰死。滿漢大兵避駐北岸,以江水湍急,竟莫敢濟。於是,賊兵縱火連燒七、八營,平樂副將徐援列陣匯塘灣,他營兵俱棄柵奔竄,援勢孤,亦走。是夜,各營退出榕津。
明日,賊收所棄芻糗輜重,無心追襲。我兵復退至鍾山鎮,招撫督捕理事官麻勒吉挽留諸軍不得,走梧州。世琮遣李自安復陷富川、賀縣,蔣世傑復陷招平,又遣徐援之子招援復降於賊。偽水師將軍林興珠,自湘潭歸正。
三月,三桂僭號。逆久駐衡州,欲直北而前,則荊州、武昌已為大兵駐守,不可犯。西招張勇不應,東招耿、尚二藩皆不得志,徘徊日蹙,慘慘悲傷。賊黨哀其意,相寧勸進。三桂自念日暮,及未死,姑稱帝以自娛。議既定,卜吉三月朔。晦日,大雨,鹵薄儀仗,泥污不堪,藉松針於大壇,以待行事。昧爽天霽,五色雲見,三桂大喜,以為得天。是日,乘馬出偽宮,冠翼善冠、衣朱衣,登壇行袞冕禮畢,乘輦返。偽國號周,偽元昭武,改衡州為定天府。冊妻張氏為後、應熊庶子世璠為太孫。加郭壯圖大學士,仍守雲南;設雲南五軍府兵馬司,改留守為六曹六部。晉胡國柱、吳應期、吳國貴、吳世琮、馬寶等大將軍,封王屏藩東寧侯,予尚方劍,餘晉爵有差。
大有奇書云:衡山岳神廟有小白龜,大僅如錢,多歷年所,土人以為岳神。使者敬而祀之,藏之神幃中,藉以占卜。涓吉祀神,呈輿圖於神前,祀龜所向。龜蹣跚循走,總不出長沙、岳、常之間,復至滇而止。再三拜禱,三復如之。
偽詔至永昌,先公謂安福伍柳曰:僭元昭武,拆昭字為斜日刀口。日斜不久,刀口不祥;武之文,止戈也:賊亡無日矣。
八月,舉雲南鄉試,中式偽舉人七十三名。
十八日,三桂死。時吳國旗(?)軍□□、胡國柱軍郴州,賊眾匿喪不發,尚衣、尚食如平時。召國柱返衡州,推國貴總軍務,而使國柱入滇迎世璠奔喪。國柱至滇,郭壯圖等以滇為根本重地,力阻世璠勿輕出;國柱大哭於東郊數日,卒不許。
偽中書盛王臣侍左右,自僭號以及病死,嘗與健言甚詳。今滇志作十月,三桂死此。因匿喪之故,而誤作十月也。當以王臣之言為確。
三桂既死,吳國貴謂諸將曰:從前所為大誤,今日之計宜舍滇不顧,北向以爭天下。以一軍圖荊州,略襄陽,直趨河南;一軍下武昌,順流而下,經略江北。吾輩勿畏難、勿惜身,寧進死,毋退;拚死決戰,剜中原之腹心,斷東南之漕運。即令不能混一,黃河以南,我當有之。諸將俱重棄滇,馬寶首梗議,一唱百和,計遂不行。
九月,偽后張氏死。
十月,衡州發喪。
十一月,世璠僭號。郭壯圖等奉遺令立之,築壇於古城,國柱代祭,陰風疾起,燈燭俱滅。世璠召顧命大臣曹申吉〔等〕入滇輔政,皆託故不行。惟申吉入滇,計欲乘機歸正,事洩死。
十六日,偽將軍杜輝謀歸正,為吳應期所僇。
十八年正月,世璠僭元洪化。
十六日,我師敗吳應期於岳州。岳州恃湖為險,每歲秋冬水涸,大兵樓船不能入,賊得出沒湖中,故不即敗。林興珠降,進策決新堤灌水以通舟。於是,綏遠將軍蔡毓榮偕提督周邦寧、萬正色等大會舟師,棋布洞庭。又於布袋口樹柵截湖,絕其餉道。水陸聯營綿亙百里,賊兵赴援者皆不敢進。初,賊糧甚豐,應期擁倉庾不發,折價縮值以給軍,而轉賣高值入私橐。長圍既合,糧盡軍饑,應期潰圍奔常德。是春,大兵復平樂。
五月,郭壯圖斂民戶錢給軍需,按戶加徵,富者酷刑拷索,怨聲載道。初,三桂專制,各直省協餉歲四百萬兩,其籍沒諸土酋財物及遣私人貿易四方之所得不可計數,以此得結客養士。及後用兵,所費不資。前積既竭,所獲黔、滇賦稅,不足以充興軍;每有調發,往往以餉絀掣肘。財匱師老,以至於亡。
六月,大兵進南寧。
二十七日,敗吳世琮於新村山。
吳國貴死於黎平雙井鋪。時,賊營山上,國貴將中軍馬寶、王緒分列左右。昧爽,大兵整眾出,距賊里許而陣;馬寶為以高臨下,往無不克,請出戰。國貴不許,閉壘休士。日中,大兵人馬俱疲,不可進,又不可退。王緒復請戰,國貴熟視,方許之。鳴鼓勒兵,忽飛砲中額死。
王屏藩死於保寧。將軍瓦爾喀駐兵城外蟠龍山,屏藩遣將絕我師餉道,我師棄城走。屏藩率眾分道追劫,乘勝襲陷漢中府。平涼提督王輔臣,逆黨也,驍勇敢戰,士馬精強,與甘州提督張勇並稱陝西名將。輔臣受三桂命反,應屏藩。十二月二十六日,詔諭陝西總督哈占、提督張勇、王輔臣云:逆賊有偽劄、偽書潛行煽惑者,當曉諭官兵百姓,令其首舉。汝等皆朕擢用股肱之臣,捍禦邊境、綏輯軍民,惟汝等是賴。其悉知朕意。詎輔臣受逆將軍印,竟反。屏藩雖踞漢中,大將軍圖海堅守寶雞,屏藩不能北越合輔臣。賊將高拱宸等先後犯秦,皆敗而退。王公良入漢中,屏藩舉為四川總督,屬其調川中兵以定三秦,期之以酇侯故事,而公良不能也;屏藩大失望。先是,輔臣反,陷州縣,西郵震動;張勇以邊兵討之,勝負略相當。輔臣恃勇,易視大兵,被陷各州邑相繼克復,毫不介意。大兵進逼平涼,十萬之眾環於城外,畏其勇,不迫。輔臣日飲酒高會,嘗巡城,舉足加馬鬣,睨外壘曰:是何能為!姑緩其死,稍遲,當盡了耳。其驕如此。亡何,糧盡軍饑,屏藩遣陸道清、陳國良援之,兵敗就擒。既食盡,平涼軍民開門降。
輔臣敗,屏藩氣索。大兵既平隴,得專力南征。三桂死,賊謀日亂。川中餉援不給,屏藩不能支,遂偕吳之茂、陳君極等盡棄前所得州邑,南走保寧。奮威將軍王進寶等提兵恢川,復保寧,屏藩與陳君極自殺。吳之茂、王公良、譚宏、楊來嘉等俱以次降,川中悉平。王輔臣之敗也,自刎未死;大將軍圖海馳入城救之,得不死。後畏誅,卒自殺。
十九年,世璠東行,駐貴州。大兵恢復川、楚,郭壯圖使線域留守,自扈世璠出貴州。世璠偽后,郭壯圖女也;世璠年少,國事決於壯圖。壯圖挾椒房之密,專權用事,眾多不平。
二月,舉會試於貴州,以陳循為第一甲第一人。
綏遠將軍蔡毓榮自武陵進師。三月甲午,次寧香館,分兵五道:一由辰州坪,一由巫溪,一由倉溪,一由郭家溪;自以大兵進攻辰龍關——地勢險峻,李本深扼要以守,我兵不能仰攻,許以平黔、破滇後,即以平西王爵之。本深脫出,降。我師入關,乘鋒遂北,磊石關、馬鞍關、馬溺關、芙蓉關,一日而復。別將從武岡進者,由黃茅嶺、蓼溪泡,□瓦塘;從辰河進者,由麻一洑,清浪、自溶俱克捷。癸卯,毓榮師次灰窯鋪。甲辰,至辰州。
四月丁丑,賊守沅州者奔還鎮遠,為死守計。
五月,范齊韓拒戰陶鄧山,我師敗之,獲齊韓。
六月,四川提督王之鼎援永寧,賊眾我寡,被圍數匝。三閱月,糧盡援絕。重九日,賊以火藥轟陷之,鼎被執,自刎不死,舁至貴陽,夏國相等說降不從,被害壯門川主廟前。同時死者,總兵何成德等十二人。
田進學起兵。進學,蒙古人,以天律鎮總兵貶騰衝營副將;逆反,降之。偽永昌鐵騎前將軍羅維明,統兵苛虐,部下李成村鼓噪,殺成村,敗死。進學代維明為前將軍,鎮永昌。窺逆勢已頹,謀與周元同反正;娶元女為其第四子婦。元字孟祥,上饒人,累官參將。三桂反,調兵逗遛不赴,削其柄。九月二十五日,進學以元為中軍,起兵反正。
十月甲午,蔡毓榮師次周倉坪,賊兵憑高拒守,分道攻之,賊夜遁。
壬午,我師進重安。
二十日,臬司李公興元卒。公係獄六年,世璠立戊蒙化,郭壯圖忌之,檄偽總兵張光令、偽同知胡溥、遊擊文安世殺之,籍其子蔭秀、萃秀、奇秀家屬九十六人,沒入昆明。時,蔭秀有子繼祖,十歲;秀奇有子緒祖,生方三日。有左從甫者哀之,與其內兄弟熊奎章、熊奎聯匿二子於他所。後蔭秀、奇秀俱被害,惟萃秀得免,而二孤亦以從甫無恙也。
十月朔,永昌有白氣二丈許見於西南,月餘而沒。
二十日,田進學敗,偽將軍趙某至,進學不能禦,周元被執死,進學遁入某土司。趙大索,土酋以進學首獻;趙疑不信,逮其第三女驗之,女捧首大哭,乃斂兵。
世璠還雲南,大兵鼓行而前,韓天福拒戰平越,敗績。世璠遂遁。
十二月,郭壯圖殺偽楚王吳應期。世璠還滇,應期亦奔曲靖;居常嫉壯圖專憤,一有詞,謀入滇城則廢之。壯圖遣線域援黔,至交水,給應期勞師而縊之,並縊其子世琚、世琨於昆明。
二十年正月,線域拒戰江西坡。是役也,提督桑格、前鋒陳珀中砲折足,將士損傷過半,大敗不能軍;而其實未交鋒也。江西坡,崇隆險峻,曲折盤旋;繞山而上,如螺紋然。賊負險山,以象迎戰;我師見象出,即驚潰。蔡毓榮遣紅旗督戰,眾奔不可止,紅旗亦返奔,走兩日夜方止。死屍山積,大約死於賊者十之二、三,顛踣死、踐蹈死、自相格殺死者十之六、七。今坡下鋤犁,往往見白骨云。
二月初二日,我師大破賊於黃草壩。正月之戰,我師雖挫,諸眾繼進者日多;線域不能支,棄險西走。偽將軍何繼祖等扼黃草壩以守,而我征南大將軍賴塔偕副都統勒貝、都統希福、馬齊、趙連、護軍統領顏黑里、副都統洪實錄、祖植椿、兩廣總督金光祖、福州將軍馬九玉等由泗州城奪石門坎,拔安籠所,繞出賊後,遂大破之。
十九日,又遣平寇大將軍固山貝子章泰率大兵至雲南。賊眾議堅守,俟迤西援至,然後一決;壯圖不聽。時,貝子章泰營歸化寺,寺西北金馬山、正北鸚鵡山、寺左右虎岡、城北陋山皆我師壁壘。壯圖出兵重關,遣李殺牙、胡國柄等悉選精甲過河,犯貝子軍甚銳。將軍賴塔、總督趙良棟等縱兵來擊,將軍穆占尤奮勇力戰;賊隊中象忽反踐其軍於金汁河,官兵從之,陣斬胡國柄於金馬寺外。壯圖斂兵,僅存二十七人入城。
四月初四日,先公詣軍前,巡撫伊闢(字崑來,山東新城人,順天乙末進士)問下城策。先公曰:公用人太寬,投誠之人盡予原任;今安寧、晉寧、昆陽、呈貢四州縣悉以舊員領之,此皆逆黨子弟也。昆池南北百里往來舟楫,絕無查詰,豈有父兄受困於內而子弟不為之轉輸者乎?闢曰:謹受教。越一日,四州縣皆委隨營之人,自此賊餉遂絕。
六月,胡國柱等自殺。國柱走姚安,部卒潰散不能軍。都統希福、提督桑格等逐賊至永昌,國柱同王緒、李匡由金沙江至永順之交,窮荒乏食。將死,決之王愈擴。愈擴曰:君侯不見落花乎?或繽紛裀席之上,或狼藉泥塗之中。語未畢,國柱遽曰:是!是!先生愛我,敢不受命?明日,引帛,謂其家人曰:吾備位大臣,死固當。雖然,吾懼人之索我不得而累及無辜也。命從者出告於眾。其屍既絕,王緒舉奠盡哀;遂傾私財散從者,揮之去;積柴置火藥其下,與李匡登柴縱飲,飲酣,緒謂其僕曰:若告我二妾,彼可以無死者也,宜速去。僕致命二妾,已先懸巾為繯兩端,並縊死。緒聞狀,慨然曰:彼亦能死耶!趣僕曰:可矣!遂發火。
王愈擴,字若先,廬陵人;為韓大任乞援入滇,遂客國柱幕。先國柱一日死。死後二十年,廬山隱士查轍請乩仙,愈擴忽附乩;轍再拜曰,先生死於滇,何以至此?判曰:星子已歸我骨矣。訪之信然。星子,其僕名也。
七月,擒馬寶。寶自遵義走尋甸、奔楚雄,都統希福、提督桑格敗之於呂合。寶走姚安山中,領兵數窘我師。我師恨入骨,欲生得之以甘心。桑格遣說客招降,備儀從以迎之。寶出至姚安府城,幅巾深衣,八人扛輿過市,大言曰:我不出,為累者必眾;我不惜一死,救此一方民。色厲詞壯,儼然丈夫。迎者稍失意,輜菙立下,如治其部卒。赴楚雄,桑格郊迎,謬為恭敬,寶喜不勝。居數日,桑格夜飲,寶忽心動,停杯而泣,涕淚沾鬚,以子自寄為託。明日,改服入滇,即逮赴京,處以凌遲極刑。噤嘿受刃,及洞胸,始大呼一聲死。夏國相、高啟隆、王永清、廖進忠俱被擒,伏誅。
八月,各路兵會雲南,宣威將軍紀哈里、副都統希福、覺羅西布、勇略將軍雲貴總會趙良棟自金沙江來會,鎮安將軍都統噶爾漢、護軍統領佟雅、副都統得爾德翁艾、張長庚自永寧來會。
十月初八日,攻城;賴塔進兵銀錠山,蔡毓榮奪重關及太平橋,穆占、趙良棟、巡撫王繼文奪玉皇閣,遂至東西二寺。
二十二日,余從龍、吳成鰲出降。城中饑,人相食。余、吳二人降,益知虛實。趙良棟攻得勝橋,蔡毓榮攻大東門,林興珠攻草海,賴塔等分兵攻華浦,四面逼城,復令余從龍入城招撫。
二十七日,世璠袞冕御偽殿,自刎不死,自抉喉管,再刃乃死;偽后郭氏殉焉。偽宮中從死者百餘人。城中亂,線域等擁兵入郭壯圖第。壯圖與子宗汾,舉火自焚。壯圖母不死,後為尼。
二十八日,線域、吳國柱、吳世基、何進忠、萬明等開門降。
三十日,貝子章泰遣穆占、馬齊入城,大兵分守各門,籍沒逆產,具疏以聞。
●庭聞錄卷六
南昌劉健述
雜錄備遺
三桂巨耳、隆準,無鬚;瞻視顧盼,尊嚴若神。雞鳴即興,夜分始就枕,終日無惰容。鼻梁傷痕,右高左低,中有黑紋如絲,非締視不見。忤意,即自捫其鼻。與人語,如疾言,則意無他;或中變,則閉唇微咳,聲出鼻中。以此兩者測,百不失一。好輕財。士人有一長,即收錄無棄。與人計事,相對如家人父子。或有詰難,益喜與相往復,娓娓不倦。生平非盛怒,無疾言遽色也。
初入滇,請開局鼓鑄。
疏曰:雲南市肆,所信惟錢;一日無錢,即稱不便。今蒙頒新製樣錢到滇,方興鼓鑄,旋行停止。在滇省所鑄無多,賓泉、江寧之錢,無能轉達而至,不足以供人民日用之需;是以該司有懇請鼓鑄之議也。以臣愚見,滇省懸處天末,錢法通滯,自與別省無關。況今省中漢土樂行新錢,此於交易所涉尚淺,而於聲教遠被所關甚大;鼓鑄誠不宜缺。合無將雲南省城與大理府之下關現爐十八座減去八座,量存十座;於省城設七座、下開設三座,鼓鑄新錢,給散使行,俾人民有交易之便、遐荒仰國寶之尊,似於餞法有裨也云云。
平西府制,擬於帝居;千門萬戶,極土木之盛。又造亭海中,名近華浦。又為園於西郊,名安阜園。園內書屋一所,名萬卷樓;古今書籍,無一不備。刻開疆疏草,自侈平蠻功績,期垂永久。塑像於報國寺,在左庶布袋和尚下。像將巾,松花色,衣錦邊;右手撫膝,左執卷,面左顧。
修玉皇閣,獲窖金五十餘萬兩。老君殿圯,捐資重建,易神座,獲窖金百餘萬兩。其他十萬兩以內,因土木而發者甚多。
西寺落成,大享文武官。鹽道趙廷標平日好為詩,三桂請詠金剛。廷標口占曰:金剛本是一團泥,張拳鼓掌把人欺;你說你是硬漢子,你敢同我洗澡去?三桂大笑,亦心知其諷己也。
作白牡丹詩,記室代筆也。特示朱中丞。中丞亦乞人次韻,三桂歎賞,以為奇才,且屬中丞更為索和。首及李臬司,臬司謝不能,中丞強之。臬司曰:公之不能文,無異於王;我之不能文,無異於公。中丞赧然而止。
三桂有三奇物;一虎皮,一大理石,一帽頂。虎皮白章黑紋,得之寧遠,即騶虞皮也。大理石屏二,沐氏舊物也。一高六尺,山水木石,渾然天成,似元人名筆。一差小,山巔一鶯、溪旁一虎,上下顧盼,神氣如生。帽頂大紅寶石,徑寸、長二寸許;光照數丈,炎炎如火。
大禮公出乘輦,閒行多騎馬;宮中乘女轎。應熊歸省,亦出郭迎。福金張氏,關東人,自奉儉約。嘗歎曰:昔作嫁衣裳,吾母嘗吝一紅裙;今若此,豈非命耶!應熊,張氏出。
福金貌寢而性妒,三桂頗憚之。布政司崔之瑛亦同病,常侍坐便殿,言及家事,彼此相憐。之瑛哽咽,三桂亦欷歔不已。
八面觀音與圓圓,並擅殊寵;故宗伯南昌李明睿妓也。宗伯侍兒十數輩,聲色極一時之選,而八面為之魁。其曹四面觀音亦美姿容,亞於八面。先公曾於宗伯第見其歌舞,果尤物也。宗伯老,為給事高安所得,以奉三桂。辛酉城破,圓圓先死,八面歸綏遠將軍蔡毓榮,四面歸征南將軍穆占。
三桂少時,曾為毛文龍部將,入國朝,與毛氏不相聞問。浙帥李,強奪毛氏宅,毛氏無如何。一老僕素狎三桂,赴滇訴其事。三桂令李還宅,且責輸金謝毛氏。傅宗龍,亦三桂舊帥也。其子汝,視之如親兄弟。王府門禁甚嚴,汝非時出入,侍衛不敢詰。寧都曹應遴,於三桂有恩;其子孝廉傳燦遊滇,三桂以十四萬金贈行。既貴不忘故舊,三事可以愧世之薄夫。
湖廣會元曹石霞,省親雲龍州返,三桂令扶督學何宏中櫬歸里,贈金三千兩,並遺宏中子千金。其以利誘士心,類如此。
自督撫以及守令,時有餽遺。袁巡撫懋功內召,程儀十萬兩。揮金如土,為防口也
李巡撫天浴,嘗有疾,三桂往視曰:先生清貧,不可以口腹相累。自攜茶食往。康熙九年,中丞予告,餽贐三萬金;中丞不受,三桂亦不強也。及抵鎮遠,侍衛賫原贐以待;委之舟中,疾馳而去。
予督、撫用年家弟帖,司道用侍生帖。
朱中丞入滇之初,為蠹役沙象德所蠱,以賄聞。又事三桂禮過,年後悟,力改前轍,遂為所疾。
胡國柱,字擎天,號怡齋,順治甲午舉人。與夏國相、衛模、郭壯圖,皆三桂婿。吳應期,三桂姪。
吳國貴從守寧遠日,嘗力戰被傷而血不出,歸營乃仆。有老人郭某,言人休咎,往往有驗,軍中呼為郭見鬼。先數日,募人拾石子十餘擔,人莫知其意。至是,置國貴於地仰臥,壓以石子;越二日,血出而甦。
吳國貴所將卒正甲一名、副甲五六人不等,皆以年二十以外、四十五以內者充之;非風雨,無三日不訓練。所造皮盔、皮甲、刀矢、小鉛子,皆不能入行營。如需碓臼,即仰盔伐之。
馬寶,字城璧,秦人。少小時,即力敵成人。父令牧羊,有同牧者攘其羊,寶怒,斃之拳下。有司牧逮訊,寶曰:我童子也,焉能斃彼?有司見其幼,亦疑死者不由寶,置獄中,不加桎梏。先有巨盜在獄中,寶脫其械,同逸為盜。為人反覆,號兩張皮,狡黠善戰。唐初,有驍騎將馬三寶;人羨其勇,亦以三寶呼之。寶雖起群盜,好與士大夫遊。次子自援,恂恂懦雅,諳韻學,有詩集行世。
韓大任,字非有。能詩,好食雄黃。
胡心水,字太乙,國柱之叔父。居京師,散財結客,專刺密事報滇。
王緒,字繼志。美丰姿,垂髮委地。溫雅如書生,及疾呼搏戰,丈八蛇矛盤旋若飛,無不辟易。
陶繼志,其年最老;部卒精銳冠諸軍。
吳三枚,三桂從弟也。滇城探丸胠篋之徒,皆以為淵藪。
馬雄,陝西回種,偽授廣西提督懷寧公。
劉茂遐,字元初,四川諸生。劉文秀得之,以為偽中書。將軍劉之福,即茂遐子也。
方光琛,字獻廷,明禮部尚書一藻子。城破,擒斬。
王公良,遼東賣菜傭也。初以隊長從三桂,後偽授仁威將軍。自蜀返,與先公善,使其子為弟子。先公嘗以反正說之,公良歎曰:我自知旦暮死,顧人遇我厚,義不可負耳。大兵至,自焚死。
蹇而泰,字文定,昆明人,本邑庠生。少為孫可望所閹;可望敗,削髮安寧虎邱寺。名著,不能匿,復入平西府。而泰博學,善詼諧;三桂或盛怒,而泰微詞解之,恆水釋。在府中,專管圖籍。滇破,趙良棟攜之入都。曰此吳逆宮中賬簿也。以故諸將所攫取者皆不能匿。
王四,吳商也;恃三桂勢,在貴州所為多不法。總督甘公理其罪,逐之出境,盡反所奪廬舍、子女;三桂勿能留也。
旗員多領資貿易,王章京以私鹽過彭澤,縣令李遙持之。三桂備極調停,鞭王一百,事乃解。
藩下甲士,嗜利無恥,其術百出。有某甲士者,叩一所識富翁門;自謂早孤,年少不諳事,欲拜翁為父,受教誨。翁佯遜謝,而心實喜,冀藉藩下以自壯,終許之。擇日拜父,執禮甚恭,事翁若真。翁益喜,並資給之。久之,並挈其婦來;又久之,一切所與往來之人皆至矣。翁日費不支,謝遣之,不可;哀懇厚贈,乃去。此風一開,滇城錢奴半受乾兒之累;即城外富戶,亦有墮其術者。
府廳公出,甲士衝道而行;甚且跳躍旋舞,故作狂態。先公始至,甲士狃故習;先公怒,叱隸扑之。甲士罵曰:汝何官,敢辱藩下人?先公曰:若藩下耶?加扑十。自是,先公出,不敢無禮;或誤犯,恐多責,甚有自諱為藩下者。
三桂父子異趨,父蓄異謀,而應熊則欲終守臣節、保全祿位,所以規諫無不至。康熙九年黃□以三桂六旬,赴真稱觴;應熊患其慫恿逆謀,使人遮之於鎮遠。三桂聞而止之,黃□中道返。反計決,遣李恕、張鑣召應熊。應熊徘徊不果,日飲泣不止。恕與鑣以其側室子世璠奔雲南。
招江西巡撫董衛國。三遣使,不返。
招甘州提督張勇。勇之在滇也,三桂待之有加禮。藩下諸少年不平,召勇食,烹蚓雜麵中戲之;勇以是怒。使至,中軍王進奮然斬使,焚書絕三桂。
徵各土司兵。滇中土酋多富於財,三桂每年勒助餉,金銀以皮盔為量。至是,又勒助兵,土酋不堪命。
使人偽為永曆獻骨之議,卜地營陵。又修永曆嫡母陵。王氏葬南寧三江口。先有寶城三十步許,隴山城高不及肩;三桂外築土圍,周一里許,建寢殿三楹及寢門。
平時文職官有公事謁王府,府中必具食。反之日,各官釋縛後,仍予食如舊日。一官戰慄,齒相擊,格格有聞,竟席手不能握箸。三桂聞之,笑曰:何膽薄至此耶!李臬司、劉同知,真漢子也!
先公被執審事堂,項及手足遍體縲紲,每夜甲士二十人張燈以守。二十三日夜寢,覺通體脫然;呼問甲士,大驚,覓銷鈕諸物,得之褥下。
大兵逼雲南,世璠潛易祖柩;自郭壯圖數人而外,無知真骨所在者。城破後,據逆塚,知其偽;遍求之,一日而得十三屍,盡焚而灰之。傳聞真骨瘞銅壁關外。
偽宮財物充斥,籍沒裁紙折疊小刀,多至於數庫。
三桂祖塋在關東,卜地時,形家曰:此於地理,貴不可言;所惜者,一脈三斷節耳。吳氏自吳驤以下,惟三桂以疾終,他皆非命死。說者謂是斷節之應。
滇中以瀾滄江橋為最,李定國燒斷以拒我師,吳三桂用竹筏過兵至永昌;既逐定國,始動帑修之。